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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柚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便听见门内传出来的声音。

郑蓉丽哀叹:“你瞅瞅,这个月又花了这么多,工资一分都没攒下来。”

言为强声音目前为止还算悠闲:“你给儿子报的那两个兴趣班,加起来都三千块了。”

郑蓉丽:“你还好意思说,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轩轩这个年纪的,哪家爸妈不是给报好几个兴趣班补习班的,我上次去开家长会,同桌那女生她妈说给她家女儿周末都没有空的,我还嫌给轩轩报的少呢。人家哪个当爸妈的不是争着想让自己孩子赢在起跑线上,言为强你可倒好啊,就这三千块都舍不得花。”

“我也没说不想啊,但你也不看看咱家情况,要不是我弟那些钱……”

还未说完就被郑蓉丽打断:“你弟你弟!你弟死了还要把多余的给我送回来,我养得过来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要出息没出息,要力气没力气……”

言柚松开了门把手,喉咙堵得像是谁塞了块石头进去。

多余的。

她在生她的母亲嘴里,就是这三个字。

“少给我说为信,你别忘了这房子是谁出的钱!”言为强打断了郑蓉丽的话,语气虽然低,但竟然含着几分薄怒。

许是没见过向来唯诺的丈夫也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郑蓉丽闭了嘴。

言柚又在门外等了半分钟,没再听到里面的争吵,这才进去。

“去哪里了?”郑蓉丽眼神立刻瞥过来。

言柚:“沈奶奶的书店。“

言雨轩在此时从自己房间跑出来,嚷嚷道:“妈!我饿了,什么时候才吃饭啊?”

“我现在准备。”言柚往厨房走去,又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的菜和饭,明显是郑蓉丽的手笔,她停下脚步。

郑蓉丽:“等你做咱全家都得饿死。轩轩,去喊你姐出来吃饭。”

言雨轩跑过来一掌拍在言柚小臂上,十岁的小男生,力气生猛不容小觑,言柚疼得躲开两步远。

“吃饭了!”言雨轩还很不满,上前揪着言柚衣袖将她往餐桌边拉:“都说了吃饭了。”

见此状,郑蓉丽一把拉住儿子手往她身边扯:“妈说的你雯雯姐,你乱喊谁呢,她站这儿能不知道吃饭?”

言雨轩在这个家横天横地惯了,推开他妈的手,直接往餐桌边一坐,夹了口菜吃着道:“我不去!她抢我冰淇淋,我不叫她吃饭。”

刚好此时言雨雯从房间出来,听见这句,直接薅住言雨轩头发又揉又摸,没几秒,姐弟两又闹成一片。

郑蓉丽笑道:“就说亲姐弟两哪能有隔夜仇。”

“柚柚,你也过来吃饭吧。”言为强喊了声。

“快吃饭,今天妈做的都是你们最爱吃的。”

“我要那个,爸,你给我夹。”

桌上几盘菜,几乎都是红彤彤的,辣度光看就知。言柚低头扒拉一口米饭,慢慢嚼着。

言为强给言雨雯夹完,又顺手给言柚碗里也拨了不少辣子鸡,“多吃点。”

“嗯。”言柚说。

菜却没吃多少,她并吃不了辣。

-

房间靠北,从窗户望出去,视线竟然刚好能瞧见隔壁巷子的那幢小楼。

目之所及的两扇窗都亮着光,言柚想起李伯说程肆住在五层,眼神顿时盯着那两扇窗不挪动了,以至于都没听见言雨雯进房间后的脚步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这人盯着她手上的东西看。

她立刻把手里那本书合起来。

“还不让看啊?”言雨雯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对着镜子开始涂涂抹抹,“谁稀罕似的。”

言柚也没理会,翻到书扉页,珍视地摸了摸扉页上力透纸背的“言为信”三个字,而后便合上锁进了自己的抽屉。

这是她现在拥有的不多的言为信的遗物之一。

被接到江城的那年,也是言为强一家搬到这个房子里的一年。房子面积小空间不容许,言柚发现的时候,郑蓉丽已经把大半她从北京带回来的言为信的遗物扔掉了。

因为“不吉利”,死人的东西不能留。

他们处理这些东西的方式简单粗暴——直接放火烧。

言柚那时候才七岁,她没有能护住那些东西的能力。现在除了抽屉里的两本书,一个日记本,一本相册,一个留给她的生肖虎头手链,剩下的也只有存放在老房子里的一个不大的箱子。

“今年二叔忌日,我听爸妈说不去了。”言雨雯忽然开口说。

言柚愣了下:“不去了?”

“嗯,我刚路过他们房间听到的。这都第十年了,没必要了吧,人家都是过了三年就不在忌日这天祭拜,过年的时候回老家祭祖把二叔捎带上就行了。太好了,路又那么远,刚好我也不想去。”

言柚抿了下唇角,撕开吸管外面的塑料纸,对准开口插了两遍才插进去。

“你们不去,我肯定要去的。”

这句话她在心里说。

言柚喝了一口牛奶。

窗外月光又薄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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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柚手里被人塞了盒牛奶,热的。那人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替她挡住了十一月底的肆虐呼啸的冷风。

她终于抬起头来,哭了太久,眼睛都是红的

身旁的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却和她同样穿着身素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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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柚想起来,那个夜晚他们其实并没有说很多话,只是一起坐着。

后半夜时从江城赶来的言为强与郑蓉丽抵达殡仪馆,她便被喊走了。而当时的言柚,只来得及在那样的匆忙中回头看他一眼。

但仍记得那双很有少年气的眼睛,与如今的淡漠且死气沉沉的神情截然不同。

前尘往事尚且不论,眼下的关键是,她得尽快琢磨个恰当的理由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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