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翔仿佛没有听到,亦或者是听多了。
“我只想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有很多条路,打拳也行啊。”
“我也想啊。”高云翔一声叹息,“可惜父亲不这么想。”
“看来我比你幸运。从小家里穷,根本没得选。两人不想到一块去都不行。”
高云翔苦笑道:“还真是。”
将剩余的一块面包丢给海鸥,这座城市所有的恩怨与我也不再相关了。
“要验货吗?老板。”
“没兴趣。”高云翔早已安排助理和买方到场,这种事他没必要亲自出马。“吃一顿吗?”
“又吃肉?”
“说来也奇怪,只有跟你在巴西烤肉馆,才有无话不谈的感觉。”
我笑笑:“我想去跟一个人告别。”
“赵小姐?”
“别咒我!她跟我走。”我冷不丁的给了高云翔一拳,“我想去看看黄师傅。”
“他是谁?”
海风吹拂在我的脸上,带走曾经的美好,如果说对天门石化有什么愧疚,那就是对黄师傅了。
“一点私事儿。”
我以为,黄师傅会拒绝我,但是他没有。我想请他吃饭,但是他没有答应,而是约在公园见我。
夏日之末,微风渐凉,落叶飘零渐苍黄。皮鞋踏过黄叶,撩起凡尘。
黄师傅就坐在枯树下,面前锈迹斑驳的火炮仍然指着几十年前的方向。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就什么也不说。
“宁教我负人,勿教人负我。”黄师傅终于还是先说了话,只是他并没有骂我。
“师傅今天要说三国?”
黄师傅好像没听见一样:“以前小的时候没有今天这么多娱乐,就是天桥底下听人说书。这故事我听了很多遍。你说,是吕伯奢对不起曹操,还是曹操对不起吕伯奢。”
我回想众说纷纭的史料,答道:“按罗贯中的说法,是曹操对不起人家。可这事儿呢,又是曹操说出来的,也许在曹操眼里,是吕伯奢一家不地道吧。1”
黄师傅指着我,笑笑:“聪明。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小子身上有这股狠劲儿。”
“师傅……”
“你叫我一声师傅,师傅就得教你点真东西。我知道,你觉得世道对你不公平。凭什么他一个管销售的年薪二十万,而我掌管整个集控室,节省了那么多的资金,一年就十万收入。你这么有天分,明明可以月薪过万,凭什么就要排资论辈。对吗?”
我没有说话,因为现在的我已经不用说话了。我这身丝光闪闪的西装,我的领带,我的皮鞋,我的手表,都在说话。
“你是对的!商业就两个字,一横一竖,对的站着,错的躺下。哪有什么规矩可言。”
我仍旧没有说话,黄师傅也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可是好徒弟啊,你一个不服,让这么多人躺下了。真的好吗?大家会怎么看你?”
“师傅,他们怎么看我,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黄师傅摇摇头:“你错了年轻人。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误会你,包括你自己。如果每个误会你的人,你都要踩他一脚,你要负多少人,多少人又要负你。”
“这不是他们可以这么做的理由。”
黄师傅大笑:“人非圣贤,谁是谁非,恩恩怨怨,谁又能说得清呢。”
“师傅确实豁达。”我不得不佩服黄师傅,他不争名却名满业内,不争利却即将拆迁。
“师傅是国家的人,从不站在个人主义的立场上去想问题,也就没那么多烦恼。本来我也想骂你一顿,骂你吃里扒外,再骂你自私自利。但想到你吃的那些苦,算啦。
徒弟你记着,做大事,不狠不行,因为坏人太多。可你要是只有狠没有善,也不行。这善与狠,你得分对谁不对谁。”
“要不然啊……”黄师傅攥住我的手,紧紧握住,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就得唱白脸咯。”
无论对错,这应该是黄师傅最宝贵的人生经验了。我站在黄师傅面前,向他鞠躬致谢。他什么也没说,拍拍我的肩膀就走了。
风起漫天黄叶,风息落水无痕。黄师傅苍老的背影是他最后教给我的东西,我好像已经学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学会。
风送来黄师傅苍老的歌声,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当年的江岸。
“头顶天山鹅毛雪,面对戈壁大风沙。嘉陵江边迎朝阳,昆化山下送晚霞。”
我抓起一捧黄色银杏叶,洒在死去的枯树枝丫上。
“黄师傅,从科学上说,无论从哪里开始,探索的终点都将是真理。如果你真的是对的,那就让我走到和你一样的终点。”
1魏书记载,吕伯奢真的要杀曹操。毕竟他的脑袋可值万户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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