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问詹米,“那是什么?”
“我不相信,”他说,盯着船尾的栏杆,“又是那艘该死的船!”
我迅速爬起来,发现这是真的,从船尾望过去,远远的地方闪动着小小的白色船帆。
“你确定吗?”我眯着眼睛问道,“这么远的距离你能分辨得出来?”
“我不能,”詹米坦率地回答道,“但是英尼斯和麦克劳德说这是那些嗜血的英国佬,一点没错。很可能他们猜到了我们的航向,在伊斯帕尼奥拉岛处理完那些可怜的黑家伙以后,就尾随着我们追了过来。”他转过身子,耸了耸肩,离开栏杆。
“该死的,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希望我们一直在他们前头没被追上。英尼斯说,如果我们在天黑的时候到达卡特岛的话,就有希望把他们甩掉。”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跟那条船保持着刚好在大炮射程之外的距离,但英尼斯看起来越来越担忧。
卡特岛和伊柳塞拉岛之间的海域很浅,并且遍布珊瑚岬。一艘军舰绝对无法跟随我们进入这迷宫但我们在其中也无法快速地行驶以避开“海豚”号的长炮。一旦进入了这些险滩狭道,我们可能会坐以待毙。
最后,我们很不情愿地决定往东行驶,到海里去。我们不能冒险放慢速度,在夜色中还是有些许机会甩掉那艘军舰的。
黎明来临的时候,所有陆地都消失了。然而不幸的是,“海豚”号还没有消失。它也没有拉近距离,只是在风伴随着太阳一起升起的时候,它展开了更多的帆,开始加速了。随着每片小船帆都已悬挂在桅杆上,无处藏身的我们可以做的只有前进以及等待。
在整个早晨的漫长时间里,“海豚”号在后面慢慢地变大了。天空开始转阴,风大了不少,但这给“海豚”号帮了大忙,它那尺寸巨大的船帆,在风的作用下,使它的速度比我们的快太多了。
到十点钟的时候,它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开火了。虽然它远远地跟在后面,但令人恐惧。英尼斯眯起眼睛,扭头看了看,估算着距离,然后摇了摇头,严肃地掌控着航向。现在无法顶着风转向,我们必须一直向前,只有等到一切都不可能的时候才能采取躲避行动。
十一点的时候,“海豚”号距离我们只有四分之一英里了,船头大炮单调无味的开火声每隔十分钟就会响起,好像它的炮手在测试射程一样。如果闭上眼睛,我可以想象出埃里克约翰森弯着腰满身大汗和粉尘地伏在大炮上、手中举着缓燃引信的样子。我希望安妮特跟她的山羊一起被留在安提瓜岛上。
到了十一点三十分,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海面上起了大浪。突然一阵风把我们吹得打了个横,船倾斜得特别厉害,左舷栏杆跟海水相距不过一英尺。我们被剧烈的晃动甩到了甲板上,英尼斯和麦克劳德巧妙地向右调整舢板,我们才挣扎着爬起来。我隔几分钟就要回头看一看,看到“海豚”号的船员在四处奔走,收起顶帆。
“这是运气!”麦克格雷格在我耳边喊着,朝我看的地方点点头,“这会让他们速度变慢。”
十二点三十分,天空变成了古怪的紫绿色,风变强了,变成了一种怪异的哀鸣。“海豚”号收起了更多的船帆,尽管采取着措施,还是有一个三角帆被吹走了,桅杆上的船帆碎片猛烈地来回抽打着,像信天翁在拍击翅膀。它很早就停止向我们开火了,因为在如此狂暴的海浪中根本无法瞄准目标。
随着太阳从视线中消失,我再也不能估算时间了。暴风雨突然袭来,也许持续了一个小时。暴雨之中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通过打手势和做鬼脸,英尼斯让男人们把船帆降下来。如果继续让帆展开着,甚至是收着,桅杆都有被风从甲板上吹断的风险。
我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栏杆,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抓住伊恩的手。詹米蹲在我们后面,双臂展开,用背部给我们庇护。雨抽打了过去,力度大得足以刺痛皮肤,风几乎是水平着刮过来,如此猛烈,以至于我差点没有看到地平线上淡淡的形状。我认为那是伊柳塞拉岛。
海水涨到了可怕的高度,四十英尺高的巨浪翻滚着。舢板轻飘飘地浮在波浪上,被带着往上再往上,到达了令人眩晕的高度,然后又突然降到谷底。詹米的脸色在暴风雨中惨白无比,湿透的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
暴雨来临的时候四周近乎黑夜。天空几乎是黑色的,但有一道怪异的绿光在地平线上闪着光芒,显示出我们身后“海豚”号的轮廓。另一阵雨从船的一侧呼啸着猛烈地砸在我们身上,小船在巨大的波浪上面颠簸摇晃着。
等我们从另一场非常费力的漏水中解脱出来,詹米抓住我的胳膊,然后指了指我们的身后。“海豚”号的前桅杆奇怪地弯曲着,顶端也歪了。在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前,离桅杆顶部十五英尺的地方断裂了,然后带着绳索和桅杆落入了大海。
军舰被这个临时的锚坠得剧烈地摇晃起来,一个大浪劈头盖面从船的一边打过来。水墙耸立在船边,然后轰然倒塌,撞到了舷侧。“海豚”号歪了起来,然后转了一下。下一个巨浪又涨了起来,先撞上船尾,后甲板被拉得比水面还低,断掉的桅杆在空中甩动着,好像折断的树枝。
第三个巨浪又来了,并最终击沉了它。倒霉的船员们根本没有时间逃离,而我们却有大量的时间眼睁睁地看着,分享他们的恐惧。一个泛着泡沫的巨浪卷过,军舰上的人都不见了。
在我的手掌下面,詹米的手臂僵硬如铁。所有的男人都回过神来,脸上带着空洞又茫然的神情。英尼斯除外,他顽强地伏在舵轮上,迎接着每一个海浪的到来。
一个新的海浪涨到了栏杆旁边,看上去是在那里盘旋着,隐约地要高过我,长长的水墙像玻璃一样光滑清澈。我可以看到遇难的“海豚”号的残骸和船员尸体悬浮在里面,四肢张开,像怪诞的芭蕾舞姿。托马斯伦纳德被淹死的身体距离我不到十英尺,他的嘴惊讶地张着,柔软的长发在外套的饰金衣领上打着旋儿。
然后波浪袭来。我被扯离了甲板,立刻被混乱吞噬。眼不能观,耳不能闻,无法呼吸,我重重地从空中摔下去,胳膊和腿被水扭歪了。
一切都是黑暗的,除了感觉没有别的存在,但所有的感觉都猛烈到无法区分。压力、噪声,还有压倒一切的寒冷。我无法感觉到衣服或是绳子的拉拽如果它还存在的话存在于我的腰上。突然有一种淡淡的温暖感缠上了我的腿,与周围的寒冷截然不同,就像是晴朗天空中的一片云。是尿,我想着,但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还是被波浪吞下时最后一次接触的人类身体的。
我的头撞到了什么东西,多了一道讨厌的裂口,突然间我在舢板的甲板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条小船还奇迹般地漂浮着。我慢慢地坐起来,呛得喘着粗气。我的绳子还在原地,紧紧地拽着我的腰,我确信我的下肋骨断了。我无力地拽着它,努力呼吸,然后詹米出现了,用一只手臂环绕着我,另一只手伸到腰带上摸索着寻找小刀。
“你还好吗?”他吼道,声音在尖啸的风中几乎听不见。
“不太好!”我试着吼回去,但听起来跟喘气差不多。我摇了摇头,在腰间乱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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