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发现詹米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呃……这只是誓词中的一部分。”我解释道。
詹米嘴角微微扭曲。“我明白了,”他说,“嗯,第一部分听起来像教外人的话,但我喜欢你不做诱奸之事的那部分。”
“我知道你喜欢那部分,”我冷冷地说,“伦纳德船长和我在一起会清清白白的。”
詹米轻轻哼了一声,靠在舱梯上,一只手缓缓地在头上挠了挠。“那么,是这样吗?”他问,“你把自己限制在帮助需要的人上,哪怕是敌人?”
“如果他们生病或受伤了,是敌是友都不重要。”我抬头直视着他,渴望他能理解。
“嗯,好吧,”他慢吞吞地说,“我心里也一直记着一个誓言,所有的誓言都很重要。”詹米伸手握住我的右手,拇指落在了我的银戒指上。“然而,某些誓言却比别的都重要。”他也凝视着我说道。詹米紧挨着我,阳光从舱口洒下来,那枚婚戒闪闪发光,他握着我洁白的手指,古铜色的皮肤格外显眼。
“是的,”我温柔地说,“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把另一只手放在他胸前,手上的金戒指反射出一道微光,“但誓言如何才能一直遵守,而不背叛呢……”
詹米叹了一口气,弯腰轻轻地吻了我一下。“嗯,那么,我永远都不会背弃与你的誓言的。”詹米直起腰,微微噘起了嘴,“你确定你身上的疫苗管用?”
“管用。”我向他保证道。
“也许我应该和你一起过去。”詹米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不能去你没有打过疫苗,伤寒很容易传染的。”
“你只是听了伦纳德的描述就觉得是伤寒症,”他说,“而你其实并不能确定。”
“是的,”我说,“但只有一种方法能知道究竟是什么病。”
我坐在甲板长的安全椅上,他们使劲一推,我就像在一个恐怖的秋千上一样,腾空向“海豚”号跃过去,下面是浪花滚滚的海面,最后我四仰八叉地摔在了“海豚”号的甲板上。我重新站起来时才意识到,这艘战舰的甲板比“阿尔忒弥斯”号上下颠簸的甲板坚固很多。我仿佛站在直布罗陀巨岩上。
我整理好被吹得蓬乱不堪的头发后,从见习船员手里把药箱拿了过来。
“你还是给我指一下他们在哪儿吧。”我说。风很大,我想两只船要想保持近距离,水手们需要付出很大努力才行,而且两艘船都在下风方向。
甲板间空间狭窄,光线很暗,只有天花板上挂着几盏小油灯,油灯随着船的上下起伏而来回摇摆,睡在吊床上的人完全处于黑暗之中,昏暗的光斑在他们身上若隐若现。他们那鼓起来的黑色身躯像鲸鱼,抑或睡着的海兽,一个挨着一个,随着海浪的翻滚而摇摆。
房间内恶臭难闻,尽管有通风口,但情况依然很糟糕。水手们很久没有洗过澡了,病情之重使得仅有的几个便壶也形同虚设,地上到处都是呕吐物和带血丝的粪便,那气味简直令人窒息。我小心翼翼地在里面走了一圈,鞋底不断发出恶心的黏着声。
“给我亮一点的灯。”我对奉命陪在我一旁的见习船员专横地说。他脸上捂着一块手帕,样子看着既害怕又痛苦,但仍然按照我的命令举起一个灯笼,我于是得以看清旁边睡在吊床上的那个水手。
灯光打到脸上时,水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把脸转了过去。他的皮肤滚烫,全身通红。我掀起他的衬衣,摸了摸肚子,发热、鼓胀而坚硬。我继续检查其身体,水手像挂在鱼钩上的虫饵一样,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同时不住地发出呻吟。
“没事的,”我安慰地说道,希望他可以平躺着,“我会帮助你的,很快就会感觉好一些的。现在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对,就这样。”
我翻起他的眼皮,他的瞳孔在灯光下收缩起来,两只眼睛变成了病态的棕黄色,同时还带着血丝。
“天哪,把灯拿走!”他把头扭到另一侧,痛苦地喊了一声,“我的头要裂了!”
高烧,呕吐,肠胃痉挛。“你觉得冷吗?”我把灯笼推到一边,问他。
他的回答只有呻吟,但这答案是肯定的。虽然到处都很昏暗,我依然可以看到许多水手都蜷缩在毛毯中,而屋里却是令人窒息般的闷热。
如果没有头痛,可能就只是肠胃炎而已,但许多水手不仅仅是肠胃炎。我很确定的是,这种病极易传染。它不是从欧洲传到加勒比海的疟疾,可能是斑疹伤寒,这种病通过体虱传播,尤其容易在这样的狭小空间中蔓延,他们的症状也和我以前见过的很像,但仍然有一点明显的区别。
我检查的前两个水手肚子上都没有红疹,但第三个有。在苍白而黏糊糊的皮肤上,那淡红色的斑点非常显眼。我用手指在一个红疹上使劲按下去,它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随着血液回流,它又出现了。行走在吊床沉重而冒汗的躯体间,真是让人窒息难忍,好不容易我终于回到舱梯口,伦纳德船长和另外两个见习船员正在那儿等着我。
“是伤寒症。”我对船长说。虽然没有显微镜和血培养,但我的判断应该八九不离十。
“哦?”他憔悴的面容上仍然透露着忧虑,“马尔科姆夫人,您知道这种病怎么治吗?”
“嗯,不过没那么容易治。你们需要把生病的水手带到船上,让他们把身体都清洗一遍,躺在一个能够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除此以外,还需要人悉心照顾他们要喝水,喝开水,这点非常重要!另外还需要海绵做冷敷来降温。不过,最重要的是不要传染更多的人。还有几件事要做”
“好,”他打断道,“我会尽可能安排更多人来帮你,你可以指挥他们。”
“嗯,”我怀疑地瞥了一眼周围,“我可以带头先做起来,然后告诉你该怎么继续做,但那是个大工程,雷恩斯船长和我丈夫会着急的。”
“马尔科姆夫人,”船长殷切而郑重地说,“我为您所提供的帮助表示真诚的谢意。我们急着赶往牙买加,要是其余的水手也病了,我们将永远到不了牙买加。”
一种怜悯之情在我心底油然而生。“好吧,”我叹了一口气说,“先给我安排十来个健康的水手吧。”
我爬上了后甲板区,跑到栏杆前对着詹米挥手。詹米此时正站在“阿尔忒弥斯”号的驾驶盘旁边,向前张望着。尽管距离有些远,但我仍然可以看清他的面容,看见我后那忧虑的脸庞一下子露出了笑容。
“你现在准备下来吗?”詹米紧握双手对我喊道。
“还不行!”我也向他喊了一声,“我需要两个小时!”我一边说一边举起两根手指,以确保他知道。
生病的水手们被转移到了后甲板上,我看到有人把他们的脏衣服脱掉,正用抽上来的海水为其清洗擦拭。我来到厨房指挥厨师和其他人给病人做饭,同时,我感觉到脚下的甲板在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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