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先生的命,换我的弟弟。”
严沉月靠着椅背,看着眼前对他说出这句话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仿佛四五十岁的眼神。他笑了笑:“我的命在你手里么?为什么我不知道。”
“先生知道,温家是制毒世家。”
开口的时候,温清桐手指有点发颤。
今晚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面对这位医圣。但好在,她话音这会儿听起来还算平稳。
“知道,也有幸拜读过温氏的毒谱。”严沉月的回答古井无波。
“写在明面上的,通常都不是什么太了不得的东西。”温清桐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将头抬起,尽量平视严沉月的眼睛:“而我说过,虽然是偷学,但我比任何人都学得好,其中自然包括那些不会记载在明面上的东西。”
说完,她将玉石小人从脖子上取下,把它平放到床上:“我娘把它交给我弟弟时,对我俩说过,这里面装着的东西,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可以动用。她说里面装的是药,一种很早以前我祖爷亲手调制的,毒性发作起来十分迅速,并且除了他自己,至今无人能制造出解药的毒药。
那时候我跟弟弟还小,家遭巨变,我娘把这里面有药的秘密告诉我俩,是为防备我俩遭遇到不测时能用来保命。事实上,我也确实用它保了一次自己的命,芳华楼那个嬷嬷,便是我用了其中一颗药将她毒杀的。
毒发作得很快,她临到死时都不知道自己中了毒,死的样子十分可怕。
那会儿我看着她的样子就在想,我怎么竟然杀人了。
我并不想杀人,可那样做,是我唯一能从芳华楼逃出来的机会。而我更不想害死先生,但我知道,这么做,大概是我找回我弟弟的唯一方法。”
说完这番话,温清桐的手心已汗湿一片。
她看着严沉月依旧平静的目光,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情绪中的怯懦,直至严沉月沉默中点燃了烟,轻吸了几口,空气中由此缓缓弥漫的烟香,才让她紧绷的情绪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听仵作说,芳华楼里那名老妇的手臂上有两道抓痕,毒正是通过这些伤痕进入了她血液,令她迅速致死。”烟雾缭绕中,严沉月看着清桐的手指,缓缓道,“温清桐,自刘真中了你下的药,这儿的灯已被我换作了明角灯注,如今屋里这盏,更是刚才由刘真点亮了亲自送来,放在你无法触及之处。而以你眼下的状况,只要我不刻意同你接近,你靠近我的机会几乎是零。所以,你口口声声似乎已对我下了毒,我倒是挺想知道,你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以什么样的方式对我下了毒?”
“我把药用在了自己身上。”
“自己身上?”严沉月挑眉。
“每个医者为人治病时都有自己的习惯。我曾不止一次见过先生为温言查看身上那些脓肿时的样子,自己也被先生治疗过,所以对先生诊断时的习惯,略知一二。我猜,对于外在形式的病灶,先生会比较惯用触诊,所以我把药用在了自己的伤口处,但凡先生只要碰触到,就会不可避免地沾染到毒物。”
“这倒确实是个方法。”严沉月微一颔首,“不过,但凡这毒无法以任何形式进入我体内,它就对我毫无用处。”
“先生说得对。所以,设法令毒物沾染到先生身上,只是清桐的第一步而已。”
含着烟嘴,严沉月透过淡淡的烟雾看着温清桐不疾不徐答着话,目光轻闪:“第二步是什么。”
“先祖所调配的药,见效极快,药性迅猛。对于应急的使用是极好的,但若作为要挟先生的筹码,则没有任何用处,何况它是通过服用或者由血液进入体内进行扩散。所以,在逃离芳华楼后,我对剩下的那颗药,做了些改动。
我削弱了它的剂量,又加入了五钱草的灰磨成的粉,以此抑制毒性的扩散。再将药融化在伤口腐烂出的水里,先生只要替我检查身上这些伤,只要稍微碰触到一点腐坏伤口内渗出的水,那毒药便已沾染到了先生的身体上。
而先生吸的烟并非是寻常烟草,是用各类药草调配而成。
其中有一味叫紫苏藤,十分普通的一种香料,但遇到五钱草后就不再普通。想必先生听到这儿,也应已明白了清桐的话是什么意思。紫苏藤有催变五钱草的功效,能让五钱草从抑制毒素,变成激活毒素,并由此可带着毒素渗透入人的皮肤。所以,只要先生点燃了手里这支烟,毒就已开始通过先生的皮肤,神不知鬼不觉往先生的身体内扩散。只不过,以皮肤进行的扩散,效果和速度跟血液内的扩散相比,自然是没有任何可比性的。因此,从这会儿开始,先生至少还有四五个时辰,性命是无须担心的。”
一口气把话说完,空气中的寂静让清桐下意识抓紧了身旁的床单,但随即又将身子重新坐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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