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重重放下手中的狼毫毛笔，玉石相撞的声音很是清脆，苏陟打量了苏老夫人一眼，低下头道：“林氏是没这个心眼，可她底下的人说不定起了什么心思，那也是说不定的。”他还是不信齐姨娘会拿自个孩子的安危陷害林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好好好，你自是不信。”苏老夫人看了一眼孙妈妈，孙妈妈会意，接过药方递给苏陟，单子上赫然写了一长串药材，当中就有一味三七。
苏陟不明所以：“母亲，这是”
孙妈妈说道：“二爷，这是月姜姑娘正月里出去买的药材，那会子齐姨娘刚刚诊出有孕不过半个多月，当时不知她要这么多药材做什么，奴婢觉得奇怪，就偷偷留了一份。”
苏陟也不知道月姜出去买药材的事，只是家中又没有人得病，月姜买这么多药材做什么？孙妈妈见苏陟起了疑惑之心，又道：“不瞒二爷，老夫人不放心齐姨娘，这些年都是派人盯着她的，这药材不是在悬壶堂买的，是跑去东街买的，月姜买药材的时候还特地问了那掌柜的哪些药材有孕的人不能用，用多少量不会伤胎。”
苏陟听完手脚一阵冰凉，捏着药方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苏老夫人。孙妈妈捧了一盏热茶给他，“二爷若是不信，可以去东街同信堂打听一下，就知晓奴婢所说话的真假。”
刚才在香荷院苏陟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他不信齐姨娘会做出这种事来，肚子里的可是他们的孩子，若是一个不慎，孩子就会没了。他还记得刚诊出有孕的那日，齐姨娘拉着他的手说这是上天赐给她最大的礼，他担忧她年纪大了不好生产，齐姨娘说就算拼了命也会把孩子生下来。
他那时候就觉得满心的感动，他以为齐姨娘是真心待他，所以他宠爱她，给她庇护。
“你也不要怪母亲，咱们苏家清流门第，你父亲和你大哥都不曾纳妾，你当初让齐玉婉进门，我瞧她也算乖巧，就让林氏答应了，可这么多年，你院子里可曾有过一日清净。”苏老夫人见苏陟说不出话来，叹道：“你如今既知道了，母亲也就不再派人盯着齐姨娘了，只是你心中要明白，宠妾灭妻的事不可取。”
孙妈妈送了苏陟出去，回来的时候看到苏老夫人正望着窗外叹气，说道：“三姑娘和二公子去了柴房，要不要叫人给他们回禀一声？”
苏老夫人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倒是想瞧瞧她手段如何。”
这个孙女她一直以为头脑是和林氏一样简单，可这些日子以来，所做之事并不是任由着性子去做，还能沉下心思练字绣花，那一手簪花小楷没些日子是练不出来的，可惜
孙妈妈问道：“老夫人是在想三姑娘的婚事？”
“这孩子偏生就坏了声名，不然也能像她长姐嫁个好人家。”苏老夫人想到这里就有些心痛，她亲生的孙女儿，自然是想个个都好的。
月椒和莲儿都关在了柴房里，窗棂上没有糊纸，柔嘉和苏鹤清沿着小道过来，远远听到莲儿的哭声：“月椒姐姐，你何苦要说谎呢？太太对咱们这么好，你这样诬陷她还有良心吗？”
月椒不说话，莲儿继续说道：“咱们如今都要被发卖出去了，你我都是犯了错的，哪里肯要咱们。”莲儿越想越伤心，嗓子都哭哑了。
月椒七岁那年进府，就被分派到林氏身边做活，又过了两年莲儿才进的府，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她们二人还曾住一起过，她也不想牵连到莲儿的。“你别哭了，说来也是我对不住你，可这事闹出来了，怎么也得拉出人来顶罪。”
她当初接了齐姨娘给她的二百两银子，就已经想好了，能保住性命最好，保不住性命也是她罪有应得。
突然门被推开，冯婆子进来一手提了月椒起来，拖着她去偏院的东厢房见柔嘉，苏鹤清就坐在一旁。
月椒进去磕头行礼，柔嘉望着她问道：“我刚才听你说话，想着你也不是个狠心的人，当真就愿意看着莲儿被你牵连赶出府外？”
月椒垂下头，跪着不说话。
柔嘉笑了笑，继续道：“齐姨娘用二百两银子收买了你，你可知你用性命换来的这些银两到哪里去了吗？”
跪在地上的月椒身形一僵，柔嘉继续道：“我也是想给你一次机会的，就看你想不想活命了。你大哥何狗儿好赌，如今四十多岁了却一事无成，整日里啃你父亲母亲的那些积蓄，你以为你给了你父母那二百两银子，他们就能生活的很好了？”
月椒低着头还是没有言语，柔嘉把厚厚的一沓欠条扔在了地上，月椒微微抬起了头，目光落在那一张张淡黄色的纸上。
她红着眼睛看向柔嘉：“三姑娘何时找到这些的？”
柔嘉见她已经有所触动，慢慢道：“你那二百两银子全被你大哥拿去赌坊赌了，一夜就没了，还欠了人家赌坊的老板五十两银子。”
“那我父亲”月椒终于哭出了眼泪，大骂了一句：“何狗儿你他妈个王八蛋！”
她走之前明明交代了母亲不要把银子给大哥的，可哪次又听了呢？父亲和母亲当年为了还哥哥的赌债，把她卖到苏府，在他们眼中，那个喝他们血吃他们肉的何狗儿是他们的儿子，而她何三儿，就算死了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值几两银子罢了。
柔嘉就看着月椒，觉得她很是可怜，可那也不是她做错事的理由，等到她终于平静下来，方道：“你也不必担心你父亲的病情，已经请了大夫过去看，可至于你要不要你父亲活，就看你自己的心意了，但有个道理你要明白，不管你说不说，苏府都不会再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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