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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从头至尾听了个仔细,只觉得脊背寒凉,两眼睁得老大,一丝睡意也无。

张池郎估计也看到了,宋言一走,他便掀了珠帘,坐到了我身边。

“是不是睡不着”他握着一块绢帕,弯下身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

我双眼发酸,瞪着他道“我害怕……”

“害怕什么”张池郎的手顿了顿,目光柔和地回视了我一眼。

“怕死。”我揪着衣角,毫无底气地说道。

张池郎微微敛神“阿井,怕死并不可怕。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您也会怕”

“嗯。”张池郎重重地应了一声。

“那您,怕什么”

“我最怕什么……”张池郎屏住呼吸,撇过脸,颤声道,“我这辈子最怕的是离开,永无再见的残忍的离开,所有的爱的,恨的,怨的……都让我一个人面对,只留我一个……不管我做什么,终归都是错,都是辜负,这辈子也弥补不了……”

我望着他慢慢垂下的眼眸,一瞬间,头疼了起来。

“来,先盖上被子睡吧,我陪着你。”张池郎转过脸上,红红的眼眶里带着清浅的笑意。

他这一笑,我的头疼得更厉害,我咽下一口唾沫,咳了一声,问道“张大人,如果……如果当年我娘没有死,你会不会……”

张池郎鼻子一哼,冷笑道“哪来的如果,那时的离开,我花了三年时间去忘记,三年……春日夏风,弹指之间。日日夜夜的怨恨,到头来,呵呵,一颗心,死了一次又一次,早就不觉得痛了。以至于,连自我了结勇气都没有。因为我知道,这都是我该受的,我得死皮赖脸地活着,活着去恨别人,也让别人恨我自己。阿井,你说,我是不是太没有人性啊。”

我望着他,我仔仔细细地望着他微微颤抖的冰雕一样面庞,明明离得如此之近,却又觉得,他像是一只关在笼中的鸟。

画地为牢,别人妄想飞进去,他也不让自己飞出来。

“大人,您也恨我吗”我话一出口,才发现是心里想的话,连忙解释道,“我是说,大人您有没有讨厌过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讨厌和恨不是一个意思,我……我总是给您添麻烦……我很抱歉我……我就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您不用回答,也无需在意……”

完了,语无伦次的,我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恨你什么,讨厌你什么。”张池郎声音有些苍凉,好像刚才说害怕离开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但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担忧,“你是不是在君阁住的不习惯那个君老板待你不好”

我脑袋一懵,心道,他怎么问我在君阁住的习不习惯,他这话什么意思。

“要是你不想住君阁,你可以搬去我府上。”张池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道。

我知这句话他早就想说,也早就想好了怎么拒绝“我不去。”

“为何”

我将心中早已想好的难题扔给他道“你要我以什么身份去,旧友遗孤,亦或仅仅是收留我而已。”

张池郎却没多想,只温温柔柔地道“两种都可以。反正,我可以照顾你。”

我呼哧一笑,偏头看他“然后我成日躺在你府上白吃白喝,啥也不做大人您莫不是在开玩笑。”

张池郎难得认真道“我没有开玩笑,你若去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也没有人逼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说实话我有些动容了,可转念一想,这张池郎性格多变,心思缜密,最近处处顺着我的意思,该不会是起了疑,是在引我上钩吧。

我苦思冥想道,那也不至于,老板神机妙算,万万不可能让张池郎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

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我思来想去,还是不去为好。大人的两位公子也住在府上,上一次还遇到了尊夫人,我要是去了,难免会有摩擦,引起诸多不便。”我枕着手臂,搜罗了半天,找了这个最为妥当的借口。

张池郎沉默了,坐在床榻边,转过脸去背对着我,紧皱眉头,双手合十,抵在他的额头上。

沉默了很久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我猜他心里肯定狠不下心来,为哄我一个而去撵走他的名义上的两个义子,还有一个曾经爱过的女人。那可真的是逼着他众叛亲离了,当即轻轻一笑,索性闭上眼睛,后来竟自睡着了。

也就是自那日开始,张池郎再没有向我提起过让我搬去他府上的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倒是名正言顺的以协助张池郎查案的名义留在了刑狱六司,光明正大住在了“议事房”,说白了就是混吃混喝,无所事事。

这可把三位庭尉大人给气坏了,因为我的入住,逼得三位大人午休时只能骑马回家用膳休息,以至于三位大人见了我,都养成了自动忽略我存在的神奇体质。

闲了我就去书秘院看书,翻看各地奇闻异志,偶尔和神捕们聊聊天。

那些神捕大人别看平时抓犯人进正义府的时候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板着张脸不给人好颜色,但每天换了班,他们便天南海北地聊起天来,说一些我从未听过的奇案趣事。

如此,我在刑狱六司的日子相比君阁,某种程度上开心了很多。

当然也有不开心的地方。

张池郎近两日忙于追查害死蓝湘辙的凶手,每日明察暗访回来,晚间都会熬夜在议事房批阅三位大人递交的一批公文案件,常常是半夜我迷迷糊糊正眼,还看见屋里的等亮着,他一个人披着一件衣服,跪坐在席子上,一笔一划地在写着什么。

我说过他很多次,说让他多穿点衣裳,他总是不放在心上,甚至每日办公的时间越来越晚。

此时虽是初春,杨柳抽芽,万物复苏的季节,但屋里仍然寒气逼人。

尤其是议事房,置有公文架子,摆满了各宗待处理的临时案件,所以是万万不能生火盆的。

就连点灯,也是铁皮的灯笼罩着,灯光暗淡不说,长此以往,尤其伤眼睛。

今夜,是蓝湘辙死后的第三天。

大晋有律法,凶手在七日之内不能绳之以法,公之于众,受害者必须入土为安。

一旦入土为安,案件便会排在最新案件之后进入待查环节,而受害者家属在无证据的情况下,将会有权拒绝传唤,甚至回避正义司访问,再往后查案便会更加艰难。

也就是说,还有四天,蓝湘辙之死要是拿不出证据,抓不出凶手,蓝湘辙之死将被判为自杀,处以火葬,以告亡灵。

“张大人,这么晚了,您还在忙么”我裹了一条毯子,弓着身子走了过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张池郎低着头是在画画,画了不下数十幅,画中人,怎么看怎么像蓝湘辙。

丫的,亏我还以为他是在办公!

“张大人,没想到你不仅做刀一流,连这画也是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我捧着脸,盘腿坐在他对面。

“你觉得我画的像吗”张池郎拿起其中一幅,抬头问我道。

他一抬头,我整个人瞪大了眼睛。

“你的脸……噗哈哈……大花猫……”我实在忍不住,捶手顿足,放声大笑起来。

“怎么了?”张池郎一本正经地望着我,伸手擦了擦鼻子。

他不擦还好,这一擦,更花了。

“哈哈哈……”我捧着肚子,可惜议事房没有镜子,不然,我是真想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张池郎看着我笑,眸光流转,一双黑眸幽深似水,下一刻,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一副宠溺的样子。

他本是无意识地一个动作,我却整个人呆住了,恍恍惚惚的,胸口砰砰乱跳。

“我去拿帕子。”我连忙歪过头,避开他的灼灼的目光,笑容满面地站起身,仓皇走到一盘拿了一块帕子沾了水,移到了他身侧。

“张大人,您把头低一下,我给您擦一擦。”

张池郎就近低下头,温温软软地道“你沾的是冷水还是热水”

我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道“自然是冷水咯,屋里哪来的热水。其实也不算冷水,是冰水,伽禾今天用冰给我雕的一只小乌龟,刚好化在盘子里。”

张池郎剑眉一扬“用冰水接触皮肤更容易枯萎早衰,要是长期如此,恐怕……”话还未说完,张池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了起来“阿井,我有事,先出去了。”

“你去哪”我连忙叫住他道,“我今晚也睡不着,可不可以……”

张池郎目光盈盈,像长辈宠小孩子似的摸摸我的头,道“阿井,外面冷,你就待在屋里,等我回来就好。”

我抿嘴笑“张大人,我就去看看,绝不坏您好事!”

张池郎嗤的一笑,柔声道“什么坏我好事,你呀,净跟着他们瞎混,连正经话都不会说了。也罢,你想去,那就去吧,只要你见了尸体不害怕就好。”

“我才不怕,反正有您陪着。”我低低笑着,跺着脚道,“您瞧……我没鞋子,可怎么去。”

张池郎笑颜温和,应道“好,我给你找双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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