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入了将军帐呀
他细细吟了一段君不知呀
翻云覆雨，春衫透呀
将军长眠不复醒呀
他无了牵挂，唱声喑哑
泪如雨下呀
风雨漂泊，经年累月呀
直至病入棺中，也不敢开口呀
再唱一段君不知呀
君不知，君不知呀
孤冢荒坟，将军无人问呀
黄土垄中，伶人天下知呀
天下知，天下知
知那弹词里的故事呀
也有一位将军呀……”
台上的人还在唱，台下有人掩面而泣，有人眼中疑惑，做了过客。
“……”我侧过头，瞥了一眼身旁的张池郎。
他还在看着台上，唇齿边一抹笑意，十分诡异。
我连忙去看他堆放在旁边空椅子上的一堆东西，幸好还在。
“……”趁他看戏听戏那般入迷，我偷偷移动自己的手，一件一件地将那些东西全部挪到我的这边。
提着那包东西，我十分欢快地溜之大吉。
额，其实……我并没有溜成功。
因为我才起身，就被张池郎拽住了胳膊。
“戏才刚开始，你跑什么”张池郎眼神专注地看着台上，脸上毫无波澜地道。
他手劲颇大，拽的我一步也动弹不得，只好哭笑不得地道“这戏生得很，我听不懂。”
“哦，难道还有你熟的戏”张池郎转过脸，望着我笑得匪夷所思。
他一笑，我就瘆得慌，试图抽出自己的胳膊，无奈他拽的很紧，没奈何，我只得重新乖乖坐下。
没错，结果就是张池郎硬拽着我将五段戏全都看完听完。
五部戏啊，听到第二段我半途就打瞌睡，我一打瞌睡，张池郎就掐我胳膊上的肉。
我这人性子急，一急就容易讨厌很多东西，这下可好，他成功让我对看戏听戏产生了极大的厌恶。
我估计此生都不会再来戏院了！
“怎么又睡着了，戏唱完了，该走了。”张池郎看我趴在桌上，生无可恋的样子，眉头皱成了三条水纹。
“五段戏，调调都一样，真不明白大人你为何还要听……”我打了个哈欠，懒得往下说。
“你没发现，戏名都是三个字么”张池郎颇为认真地说。
“……”我纳罕，仅仅因为戏名是三个字，所以从头听到尾，看来张池郎真是病的不轻啊。
“怎么”
“大人经常看戏么”
“喜欢听而已。”
“我想，大人喜欢听戏，一定很寂寞。”
“从没有人陪我一起听到结尾，你是第一个。”
我实在很想告诉他自己从头到尾都没认真听，但实在不想扫他的面子，只好道“前些日子翻到一本书，书上有一句话说戏里戏外是两个世界，一个是假，一个是真。活在戏里的人都在演戏，活在戏外的人，却总喜欢自己骗自己，明明不是自己经历的故事，偏偏固执己见，将自己活成戏中人的样子，只为求得心中安稳。”顿了顿，我问他，“要是有一天，我恰好活成了戏中的某个人，大人，您会讨厌我么”
张池郎一副茫然无措样子，看着我“你不就是你么，难道你还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诚惶诚恐道“换句话说，假如我某天欺骗了大人您，您可会……杀了我”
“只要你没有直接间接地做犯法之事，我岂会牵罪于你。”张池郎淡然一笑，拽着我走出了戏院。
送我回君阁小铺的路上，张池郎补充道“若是你哪天犯了大错，瞒不下去了，最好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亲口同我说，我对天发誓，竭尽所能保你一命应当没问题。”
我望着他，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你不相信我”张池郎冷冷地道。
我该怎样信他，他这人喜怒无常，连至亲也下得了狠手，而我，一介草民，若不是老板暗中捣鬼，以他张池郎办案如神的聪明劲，肯定早就知道我是个冒牌货了。
“你不信我！”张池郎重复一遍，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不是不信，只是将来发生的事，说不准。”
“说不准就不要去想，你只记住，我答应保你一命，就绝对不会食言，就算赔上一条命，我也……”
“大人，您不必再说，您放心，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告诉您的。”
张池郎叹了口气，道“好。”言毕，将拎了一路的东西交到了我手上。
“谢谢。”我看着他走远，放才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我便看见老板坐在正在廊下换木屐。
他大约是刚回来。
我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藏，对着他打了个招呼。
老板换了木屐，站起身走了过来，抬头上下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厉声道“我不在家这一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肩膀一抖，小声道“没，没干什么。”
老板瞥了一眼我身后的盒子“你别想瞒我，你捡的那个死人呢。”
“在，在后院呢。”
老板怒气冲冲去了后院“人呢你说在的，在哪。”
我紧跟着转了一圈，慌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出去的时候他还在的。”
老板气急，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我堆放在桌子上的一堆精致盒子，怒道“你啊你，你是要气死我。他吃了饭将你支开，就是为了趁你不在溜走。你倒好，还真以为他让你买这些东西，他又不是有收藏癖的画家，”
“可他衣袖上那些墨……”
“你还狡辩，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是嫌自己命很长，往死里作妖吗。今天，就在我回来的路上，听说那张池郎为了买你这些破烂，暗地里叫府里的管家将祖上传下来一柄普贤玉如意也给卖了……”
我才低下的头马上抬起“他官那么大，这点小钱钱……不至于吧。”
老板气得起身捏着我的脸，逼着我跪在他面前，因他力道太大，我没站稳，一只脚的鞋子愣是从脚上飞了出去。而他，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还小钱钱，我是真想抽你，张池郎是出了名的为官清廉，明里有老百姓看着，暗里有李贤屹那个老不死的太监盯着，对立的还有军机府的王朔时常挑衅。他给你买这些破烂的，那是他对殷储烈心怀愧疚。你算什么，冒名顶替姑且不说，你也不想想，他府上从上至下，除了他两个儿子，里里外外少说一百号人，全靠他一个人养着。你还真是胆大包天，敢用他的钱来买这些破烂玩意，你……他哪天知道你不是殷储烈的儿子，我看你不被他挫骨扬灰，就是你修了百年造化了！”
我从未见老板说那么多话，发那么大的脾气，当下悔恨不已，连忙抬腿站起，捉住他袖子，愁郁道“那你说怎么办，这些东西……退回去”
老板瞪了我一眼，我连忙摸着膝盖跪了回去，听得他气愤愤道“说的倒是轻巧，这几大名店都是出了名的难缠，卖出门的东西不退不换。我看你，你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老板……”我无辜地哀叹着，挪动膝盖，跪到了他腿边，央求道，“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要不，你勉为其难把这些东西买了吧，然后你给我六百两，我拿去还他，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老板仍旧愤愤地。
我抱着他的腿，挤着眼睛拼命想掉几颗眼泪，可惜眼泪怎么也掉不下来，只好将头靠在他腿上，撒起娇来“义父，你就当行个善，买了吧，反正你也不差这点钱……”
老板脸色相当难看“……”
我晃着他的袖子，继续求道“我都叫你义父了，你就帮帮忙吧。”
老板猛地拂袖站起，狭长的双眼中怒火更甚“君井井，我不用同我套近乎，我收留你，已是行了善。你自己做的事，为何要我替你解决！”
我眼眶一红，松开手，闭了闭眼，站起身，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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