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吐。
她忽然回想起那夜……
腥涩的黏稠把她裹成一条死鱼,男人粗重的喘息针刺般的扎入她的耳廓,车厢狭窄的像是要把她挤扁,可她怎么都使不上劲。
她拼命地干呕。
胸腔翻滚的感觉,不亚于在游乐园做了百八十遍的360°旋转摆锤。她就在抵达天堂和堕入地狱的边缘徘徊。
兹拉兹拉的。
胸腔破开一个洞,有人在拼命地往里面塞着檀腥味的垃圾。
她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可全都没有。
林椋猛然冲进厕所,从喉咙涌上来的酸水几乎要把她腐蚀成骨。
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啦哗啦的响声盖住了那恶心的呕吐,但冲刷不掉她的记忆。
那些东西……
那些事……
怎么可能忘得掉?
怎么可能!!!
但根本没人在意。
他们只在乎她是不是半夜穿着小裙子,是不是忘记付车费,是不是脱光衣服赤|裸|裸地站在那里才会……
啊,那种可怕的画面为什么要一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受不了了。
她简直是要疯了啊!
林椋撕扯头发的动作突然顿住,她抬眼,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打量着镜子里的人。
——憔悴,苍白,狼狈,灰败的绝望,还有尖锐的戾气。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林椋想,那大概就是“可怖的阴沉”。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样形容自己。
每个人都有一个标签。
有好听的,也有难听的,通常能够反映这个人的特质。
从小到大,林椋听到最多的一句评价就是:
-林椋同学人很好,乐观又外向,真希望像她一样阳光啊。
那种欣赏的眼神……
那种憧憬和羡慕的口吻……
……
错了!
都错了!!
全都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都去死吧。
……
……
手机在凉席上嗡嗡作响。
屏幕碎成东非大裂谷,闪烁着一半幽暗的光。
被子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两秒后,寝室重归于静,甚至能听见虫子爬来爬去的吱嗒声。
就在这样的死寂中,飘来一句低语。
“真可怜。”
话声分明比羽毛还轻,掉进空气里都掀不起一丝波澜,但空灵而清脆。
啪嗒一声,炸裂开来。
“…谁?”
“世间百态,贪嗔痴恨。种种欲望,怨念唯深。心有执念,可通鬼神。”
林椋砰地一声坐起身,被子顺着栏杆缝滑下,重重砸落在椅子上。
她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张张口:“…神…听到了我的…?”
“我是白藏…应你的呼唤而来。”
……
啪嗒。
隔着窗帘的绒光像蒲公英一样柔软的炸开,碎成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从中走出一个小女孩,不过比巴掌大些,像个被人捧在手心的洋娃娃,银发软耷耷的披在身后,眼眸大大的很可爱,但瞳孔泛着银质色,有种无喜无悲的空凉。
唯有那双空悬的脚,显示着祂的不寻常。
林椋的脑海浮现出四个字:神迹降临。
这是从天而降的潘多拉魔盒。
谁也不知道祂的来历,不知道开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不知道魔盒里的未来是光明还是灾难。
可对于再也不能更糟糕的她而言……
这就是神迹。
只见白藏的右手食指朝上,在空中虚虚的画了个圈,从唇中吐出的寂净之音如同恶魔低语,吸引着朝圣者走入不归之途:
“汝有何怨,吾必为之除。”
林椋的脑海一瞬间浮光掠影的飘过许多画面。
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脸的男人,网络上那一句句恶毒的言论,见淫者朝她抛来的橄榄枝,路人投来的厌恶眼神……
还有…
还有那些对她的呼救置之不理的过路人,装醉的姜琪瘫软在男友怀里时嘴角那抹得逞的笑,言辞铮铮却虚伪到恶心的辅导员,避她如同臭虫的同学……
还有…
还有许多人!
凭什么强|暴她的人就能泼她脏水来为自己开脱?
凭什么歧视她的人就能快快乐乐的活在阳光下?
凭什么逼她跳楼的人就能一无所知的赶去下一场新闻盛宴?
凭什么她就该活在龌龊的记忆里,躲在肮脏的角落,饱受着日复一日的折磨,那些人……那些人却能安安心心的坐在教室里,顺顺利利的拿着奖,舒舒坦坦的等着外卖,怀着一颗干净的心奔向未来。
凭什么。
凭什么!?
如果她忘不掉。
……
如果她忘不掉发生在身上的恶心的事,忘不掉那些铺天盖地的恶意和侮辱,忘不掉被逼到天台一跃而下的绝望,忘不掉被人指指点点的难堪,忘不掉学校匿名论坛里要她退学的请愿……
如果她忘不掉。
如果她再没有明天。
那这些人,凭什么!!?
……
林椋看向正前方。
悬在半空的女孩如同另一方世界投射而来的虚影,唯有那双寂净的眼眸,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恨意决绝,苍白沉沉。
林椋莫名笑了一下,然后听见自己轻飘飘地说:
“我要让他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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