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

日记本的密码锁是被锁住的，打不开。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沈泾宇掂了掂日记本：“找到了就好，不用管那么多。”

到海城第一小学门口，学校依旧空荡荡的，正是闷热的午后，还是只有看门大爷戴着老花镜在传达室里看报纸。

一看到两个人，打开窗户：“年轻人不要进教学楼里去，教室里，走廊里全都有监控的，全覆盖的。”

竺小柳应下。

等到走远了，竺小柳才有点奇怪道：“那个大爷是怕我们偷东西吗？”

沈泾宇：“嗯，我也觉得是。”

但是说到监控，竺小柳又折返回去：“大爷，我妹妹有东西前段时间被偷了，我可不可以去调一下监控。”

大爷摘下老花镜看竺小柳：“这个要找保安室的，你妹妹是哪个啊，我要查一查的。”

沈泾宇报上名字来：“穆雪，五年级三班，一个留长头发的。”

大爷脸色阴沉下来：“她是你们谁的妹妹啊？”

竺小柳：“我的。”

大爷：“亲的表的还是堂的啊？”

竺小柳：“是我妈妈那边的亲戚家的妹妹。”

大爷：“什么时候丢的东西啊？”

竺小柳估摸了一下时间，布告栏里名字还在，说明穆雪离开这个学校不超过一个学期：“这个学期。”

大爷：“这都期末了，这个学期丢的东西这个时候才想着来找？”

沈泾宇：“她爸妈离婚了，她爸爸给的一支钢笔丢了，孩子挺宝贝的，大爷，您能不能给通融一下？”

大爷哼了一声，又把报纸重新拿起来：“你们俩年轻人就骗我吧，以为我年纪大了拎不清想骗我老头子来了。哼，昨天就这里晃来晃去，想骗我没那么容易的。这种小姑娘的便宜都想占。”

沈泾宇：“穆雪她退学了吧，最近她状态不太好，我们来查一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爷拿着报纸顿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从老花镜上面看两个人：“你们两个真的是那个小姑娘的亲戚啊？”

竺小柳忙不迭点头。

大爷长叹一口气：“你们调监控啊，是肯定调不出来的，老早都处理掉了，这种事上新闻去不是爆炸大新闻啦？这个小姑娘是当真的看着可怜啊。”

大爷指了指旁边的一张凳子：“这个小姑娘上个学期转过来读书的对伐？就有一次下雨啊，我就看这个小姑娘站在我传达室门口，没带伞嘛，也没有人来接，就躲在我这边屋檐底下站着哭。就跟我孙女差不多大岁数嘛，老头子就看着心疼，叫进来坐在这个凳子上面等雨不下了再回家。就一直哭一直哭啊，问什么原因呢，也不说，后来啊，就听说退学了。”

“被班里的同学欺负诶，女同学给她揪头发，这里喏，头皮上都秃了一块，可怜的。哎，你们说真是啊，现在生活老好了，不比我们那个时候吃上顿没下顿，不用愁吃也不用愁穿了，这一只只小赤佬多出来的闲工夫学会欺负同学了。同学同学嘛，一起读书的嘛，哪能好打架的啊？就是爹娘溺爱，管教少了。你们要进去看看，我也不管你们，就当没看见了，去吧去吧。”

大爷看了看表：“现在三点半了，等一下五点钟家长要送寄宿的学生过来了，你们早点出来啊。”

走到五年级三班门口，门窗都锁着，教室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绘着彩虹飞鸟白云，写着一首关于友谊的诗歌。

“穆雪，你是从哪里转学来的呀？”有两个女声嘻嘻笑着从身后传来。

竺小柳转过身去，看见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将小澄或者说大名穆雪堵在了墙角里。

“这是……”

沈泾宇晃了晃手里的日记本。

一直以来竺小柳所看到的穆雪都是盯着自己脚尖走路的。

这时候看到的穆雪眼里有胆怯，却一点都不阴郁。

穆雪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色连衣裙，穿着一双新换的粉色卡通凉鞋，头上夹着一个粉红色蝴蝶发夹，面色因为南方小城的滋养而特别细腻水灵，比起那两个将校服上衣拉长了包住屁股的女生来说，漂亮得像个洋气的小仙女。

只是因为从来没有出过小城镇而显得有些拘谨。

穆雪勉强笑了笑：“我是从山菁县第三小学转学来的。”

普通话里带着南方小镇的糯糯口音。

那两个女生交头接耳地笑着，时不时上下打量着穆雪。穆雪被看得有点尴尬：“你们叫什么名字呀，我们能当好朋友吗？”

其中一个女生嘻嘻笑了笑：“不能。”

穆雪好脾气地眨了眨眼：“为什么不能呀。”

另一个女生往穆雪身后的裙子上泼了一点可乐：“因为你是乡巴佬，哈哈哈哈哈。”

那两个女生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喊着：“快看啊，新来的穆雪来月经了，新来的穆雪来月经了，让她穿裙子显摆不穿校服，哈哈哈哈哈。”

这个年纪的小孩们对两性又好奇又羞涩，教育部要求给五年级的孩子们上性教育课，但是上课的年轻老师就是红着脸把幻灯片放了一遍，所有人趴在桌子上跟同桌说着悄悄话，根本不敢抬头看幻灯片上直白的图片。还互相监督着谁在认真看图片。

而像例假这种话题，更是禁忌。

不一会儿，穆雪身边就围了一群男生女生，穆雪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靠在墙上遮掩着裙子上的脏污，刚才那两个女生就扳着穆雪的肩膀一定要让穆雪背对着大家，穆雪的两只手都被那两个女生制住哭着滑到地上死活不愿意转身。

“老师说，全都要穿校服的，不能穿裙子的”一个男生起哄道。

穆雪哭着说：“我校服还没发下来嘛。”

围观的那一群人笑着穆雪的口音。

穆雪大喊：“有什么好笑的啊。”

笑声更加猖狂了。

“还该生气了诶，”有个围观的女生嘻嘻笑着，“儿子，掀她的裙子。”

按住穆雪的其中一个女生应道：“好嘞。”

另一个女生说：“把裙子套到她头上。”

穆雪到底是乡野长大的丫头，挣扎得厉害，那两个女生按不住她，打斗间穆雪已经被好几个人按在了地上，有两个人按着手，还有四个人按着腿。

“把她鞋子脱了。”其中一个女生说。

立刻就有人执行，并且鞋子被扔到了垃圾桶里。

“掀她裙子！”有人起哄道。

有个男生红着脸：“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觉得掀裙子不太好的吧？”

有个女生回头喊道：“你不要看就走开，我下次去跟老实说你跟那个谁下课两个人摸来摸去，还好几个人叠在一个凳子上动来动去，噫，好恶心的，还专门做给我们女生看。”

“老师来了！”

一句话像是猎/枪，打得一群为非作歹的小野兽作鸟兽状散。

只留下穆雪一个人躺在地上，裙摆上踩了好几个脚印，头发都散掉了，穆雪的头发又细又软，就像她的性格，细细的长发黏了很多在脸上，狼狈的泪渍布满整张脸。

老师过来看了一眼穆雪：“还躺着干什么啊，到我办公室领校服了。”

穆雪应着，擦着眼泪站起来，膝盖上腿上好几块淤青。

老师又去教室里面敲讲台教育了一番。一直跟在老师后面的男生把穆雪扶了起来，探头看了一下穆雪裙子上的脏污，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解下来给穆雪围在了腰上。

穆雪愣了一下，一双大眼睛里泪水满满的，唇角在颤却说不出话来，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掉下来两行。

这个男生是班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秦敛。

“是我叫的老师来，我妈说了，不能欺负女生。”秦敛带着灿烂少年的笑，第一次让穆雪想在这个学校里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