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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之前帮他解开了多年心结,告诉他要努力往前看。父亲走后还一直庇护他。没有他生前结的善缘,行的善事,他赵盾何德何能坐上晋国卿族权力排名第一的位置?是父亲在冥冥之中保护他,成就他。

此刻,他渴望时光倒流,把他对父亲的爱和追忆置换曾经的仇恨、怀疑和冷漠。那些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敌视,每每想起都让他懊悔不已。来之不易的重逢日子里,他可曾用心珍惜与父亲的相处点滴?他可曾用心聆听父亲给过他的真诚告诫?他被情绪蒙蔽,无法自拔。他甚至没有跟母亲好好相处,她便匆匆离世。

回望他的人生,过去的三十四年里,他爱过,恨过,痛过,乐过,受过苦,挨过打,读过书,受了礼。他有情如手足的兄弟,离开了他有忍辱负重的母亲,远去了他有情深义重的父亲,逝去了。在他失去如此多的时候,他走到了今天。老天爷给了他一次次刻骨铭心的痛之后,突然扔下一个大红包。他欢呼雀跃,欣喜若狂。

然而,如果他从巨大狂喜中抬起头稍事停留,就会发现,站在权力的制高点上,他要经受的考验比他从前经历过的更复杂更棘手。他更要承受许多他以前从未遭遇过的。他将要失去的,远远比他今天得到的多得多。

公元前621年8月,晋襄公病逝。史书上没有记载这位君主去世时的具体年龄。如果依照文公十九岁流亡翟国来算,假设文公那时已经成婚,那么,襄公很可能生于公元前656年左右。这样一算,他走时年仅35岁。

他甚至还没有他流离失所十九年的父亲活的时间长,在位也仅仅7年。晋国似乎受了诅咒。先是在前一年失去四位重臣,这一年,他们刚刚改革完军制不到两月,预备要干一番盛大事业的君主,溘然长逝。

襄公的死,瞬间将赵盾推到风口浪尖。这位大权集于一身的正卿首先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便是:立新君。

襄公病重之时,作为托孤大臣,赵盾和狐射姑在病榻前聆听了襄公的遗言:公子夷皋继位国君。由于年纪尚幼,请两位大臣鼎力扶持。两位顾命大臣同时应命,并许下承诺定会倾力辅佐新君,保晋国国祚绵长。

然而,襄公薨逝,综合考量深思熟虑之后,两位托孤大臣均认定,太子夷皋不满四岁,实在无法胜任晋国国君。追溯各国历史,国君年幼往往会被近侍内宠左右,祸乱朝政,动摇国本。于是两人做出决定另立新君。

夷皋已是襄公年纪最长的儿子。要寻觅成熟稳健的人选,只能从襄公的兄弟一辈入手。

几经筛选,最后纳入视野范围的有两位:一位是公子雍,文公夫人杜祁所生,目前在秦国担任亚卿一位是公子乐,文公夫人辰嬴所生,居住在陈国。

二选一,按理应该很快能定下来。偏偏两位托孤大臣一人支持一位,且各说各有理,谁都说服不了谁。

“公子雍年长沉稳,乐于行善,文公生前就很看重他。且他在秦国任职多年,熟悉秦国上下。秦晋本为邻国,未来国君如能借重这层渊源,加强两国联系,边境祥和不足为虑,晋国稳定安宁无虞。”赵盾说道。

襄公继位以来,晋秦龃龉不断。如果公子雍出任国君,便可借机改善两国关系,乃是好事一桩。

“不如公子乐。公子乐母亲辰嬴,受到两位国君宠爱。立她的儿子为君,百姓必然安定。”狐射姑说道。

辰嬴是秦穆公女儿的丫鬟。晋怀公还是太子时,作为人质扣押在秦国。秦穆公将她许配给晋怀公。晋惠公去世后,晋怀公私自逃回晋国继位。秦穆公大怒,决定扶立晋文公回晋国执掌国政,又把辰嬴嫁给了文公。所以,狐射姑说,辰嬴得到两位君主宠爱,要立她的儿子为国君。

“辰嬴本为秦国侍女,出身低贱,位列九位妃妾之下。其子有何威信?所谓受两位国君宠爱,不过是因为她嫁给侄子又嫁给叔叔。此为,与宠爱何干?”赵盾简直嗤之以鼻。

“公子乐身为先君公子,不能投靠大国,却屈居偏远僻小的陈国。表明他无处立足,孤立无援,只得在小国藏身。陈国国力微弱,既不能与晋国成为平等互助的同盟,危难之时更是无法提供任何救援。母亲,其子势孤,立他为国君,于晋国何益?”狐射姑选择公子乐的理由被赵盾一一驳斥。

不仅如此,赵盾还为拥立公子雍找到更多佐证。“公子雍为文公夫人杜祁所生。杜祁原本排位第二,在先君的母亲逼姞之上。因为先君的缘故,她选择自动让位。又由于翟人之故,甘居季隗之下。最终,在文公的众夫人中排位仅第四。公子雍的母亲识大体知进退,远胜辰嬴。”

狐射姑无言以对,赵盾继续道:“我听闻,立善良的人则国家稳固侍奉年长的人则国家和顺拥戴先君喜欢的人即是孝顺结交旧日的友邦就会安定具备这四项德行的人,祸难必定可以缓和。”

“公子雍为人宽和,年长稳重,文公生前十分喜爱。母亲又谦和善良,深受爱戴。他本人又在秦国任亚卿。秦国实力强大,且与晋国互为近邻,晋国有事必能提供支援。这样的人出任国君,必能服众臣,威临百姓,不正是合适人选吗?”

狐射姑对赵盾所说不屑一顾,“秦国与我国虽为邻国,却趁我国新丧偷袭盟国,实属不义之国。反复无常,不结交也罢。何来援助一说?”此时的秦国仍是秦穆公执政。是他派人送文公回国执政,要结秦晋之好。也是他,在晋文公薨世不久就出兵攻打郑国。秦国的确没有履行当初的承诺,怪不得狐射姑对拥立一个倾向秦国的公子不以为然。

“国与国之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实属常态。”如何看待与秦国的关系,赵盾与狐射姑的看法大相径庭。“过去几年,秦国与我国相争,并未讨到半分便宜。秦君已步入暮年,必定想要重新谋划两国关系。恰逢新君即位,正是修复两国关系的绝佳时机。”赵盾说道。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就算不能提供援助,起码不能关键时刻来添乱。本着以和为贵的宗旨,赵盾想与秦国和解,就是想要一个和平安宁的外部环境,以便将来专注治理内政。

“大将军似乎对秦国寄予厚望啊。”狐射姑认定,赵盾是一厢情愿。“依我看,与其对不确定的事情充满信心,不如对成竹在胸的事情多留意关注才是。”

关于迎立公子乐,狐射姑也提出了自己的佐证,“陈国实力虽不如秦国,却是我国中原霸权必争之国。欲要中原诸侯臣服,郑、宋、陈三国至关重要。稳住郑再加上陈,宋国也不得不臣服。有了三国支持,何愁霸业不成?”

狐射姑对秦国的背信弃义一直耿耿于怀,认定为了霸业还不如拉拢小国来得实惠。

“可公子乐……”公子乐年纪虽比公子夷皋大不少,可是也不到二十岁,将他迎回来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还不一样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而已?抛开他的出身和寄居的国度,赵盾也绝不同意将他立为国君。

“公子雍身上有如此深重的秦国烙印,我是万万不同意将他立为国君的。”狐射姑的态度也很坚决,没等赵盾把话说完,他就一下子打断了他。

两人各执其辞,最后只得不欢而散。

“新人派”战胜“老臣派”后,两位权力排名一二的大人物,本为同一阵营,却因立新君一事产生裂痕。这一裂痕,不仅对二人的政治生涯,甚至对晋国的政治格局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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