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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思凝咬牙切齿,挣脱不得,求救又太过丢脸,知道论用强比不上凤竹,一时诸多情绪排山倒海而来,眼中居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凤竹又问了一遍,道:“你甘心么?”

“甘心?”皇甫思凝笑了,眼泪再也无法忍住,如断线珍珠一般滚滚而落,“这与甘心是否有何干系?不甘心又能怎样?我知道外祖不是好人,我知道我娘亲也不是好人,可这世上只有他们对我好,对我笑。他们不在了,我也只有甘心,才能活下来!”

凤竹这样看着她,竟有几分稀奇的神色。自打认识皇甫思凝以来,眼前人一直都是言笑晏晏,慧黠自持,灵动如春水潺湲,何时这般泪如雨下,又有过这样委屈苦痛交织在一起的神态。她的心怦然一跳,胸间隐隐作痛,自己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双臂不由自主更加使力。

皇甫思凝只觉自己似被铁桶箍住了一般,收得越来越紧,好似要活活勒在凤竹身子里一样,几乎透不过气来。她眼中的泪光越积越多,但越是如此,越倔强得一语不发,连一声痛呼都不肯轻易溢出。

她们二人相持,谁也不说话,只有呼吸声渐重,胸间发紧发烫。皇甫思凝头脑犯晕,冷不丁望见凤竹那异常明亮清醒的眸子,如冰水临头,顿时一凛,叫道:“热死我了,你还不放开!”

凤竹松开了力气,皇甫思凝立刻后退了好几步。

她的怀抱一空,怅然若失,有一种说不出的惘然空虚。

皇甫思凝乍得解脱,头一个念头就是夺路而逃,第二个念头就是上去给凤竹几巴掌。但是她的腿早就软了,连退几步都难,第一个显然做不了;她想扬起手,指尖绵绵无力,想必力度打在脸上和蚊子叮咬也没有区别,只好举到一半就放了下去。

但这事没这么简单过去。皇甫思凝擦干眼泪,一时之间怒意勃发,连对着那中年美妇都不曾有过这般痛恨。脑中盘旋着种种思量,千回百转,渐渐有了眉目,凝成一线。

外头忽然敲了敲门,皇甫思凝道:“谁?”

门开,一个五彩斑斓的肉球滚进来。

皇甫思凝脑内的那根线登时一断。

凤竹第一反应自然是空手劈肉球。

皇甫思凝慌忙扯住她的手,道:“别动手!”

凤竹动作一僵。皇甫思凝的手总是又软又凉,就像自己为她梳发的时候那样,怎样捂都捂不热。

那圆乎乎的肉球滚近了,居然生了一张脸——居然是一个人。他穿得极其扎眼,从头到脚瑞气千条,身上戴满了各种金首饰,随着每一次肥肉的抖动,闪闪发亮。

再金光灿灿的肉球,依然是一个肉球。

皇甫思凝轻笑道:“苏画。”

苏画擦了擦额间汗水,笑道:“您看起来精神不错,真是万幸。”

皇甫思凝轻轻咦了一声,道:“你又没有得罪我,万幸什么?”

苏画道:“瞧我这张嘴,真是生得没有骨气,一遇上皇甫小娘子这样国色天香、温柔善良、高贵优雅、兰质蕙心的小娘子就忘了该说什么。我想想……啊,是了,我要千万感谢皇甫小娘子,不计前嫌,留了苏诗那个小畜生一命。”

皇甫思凝听他话说得有几分幸灾乐祸,道:“你其实是想说,我留了他一命,好教他继续闯祸,是不是?”

苏画道:“皇甫小娘子误会了。我这哥哥虽然不成器,人又烂,但是好歹有点眼力,就像缩头乌龟一样,该怂的时候比谁怂得都快。您一看就是根硬骨头,他哪里敢对上来咬。”

皇甫思凝道:“那就是钟瑶光了?”

苏画道:“那个心狠手辣的小泼妇!您大恩大德,只是稍微教训了她一下,不取性命,可她却恶毒鲁莽,买通了……”

皇甫思凝道:“以她的水平,能动手这么快?还有门路找上那些人?背后没有你哥哥指点?”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苏画从地上一跃而起,凤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灵活的一个球,像是校场上腾空而起的一颗蹴鞠。苏画恨声道:“那个蠢货!连实话都不敢和我说,苏氏早晚有一天会葬在他手上!”

皇甫思凝浅笑道:“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苏氏有多大感情呢。苏氏若是蒙难,你难道不会第一个落井下石,多踩两脚?”

苏画被她讥嘲,毫无愧色,道:“皇甫小娘子此言差矣。踩两脚落石头那都是之后的事情,现在我可还是堂堂苏氏三公子。”

皇甫思凝道:“我不信你没想到其中关节,你只是想教我多恨苏诗一点,对你才更加有利。说到底不过是一两只纸鸢的事情,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哪里至于生死相见了?倒是那个姓钟的,又牵扯出这些破事来,我想不恨都不行了。”

苏画道:“皇甫小娘子心地善良,恩怨分明,慧眼如炬,我一向佩服之极。”

皇甫思凝摆了摆手,道:“我说过多少遍了。你实在不必对我这样卑躬屈膝,看着教人好不自在。何况我外祖不在了,令氏抄家灭族,我手头也不像以往那么宽裕,恐怕以后也难成你的大主顾了。”

苏画道:“您可不止有个好外祖,更有个好父亲。”

皇甫思凝轻笑道:“你消息那么灵通,全京城哪有你不知道的事?你应该清楚,在他眼里,我也就和草木石头无异,哪里有半点情愫。”

苏画道:“您就算是草木石头,也是相君大人亲自生出来的草木石头,从头到脚都写着‘皇甫’二字。谁若是敢踩您一脚,那就是朝他的脸上踩;谁敢动您一根毫毛,那就是往太岁爷头上动土,在老虎嘴边拔胡须。”

皇甫思凝颔首道:“这倒不假。我死了他肯定不会掉一滴泪,估计还会觉得少了个碍眼的。可我若是死在皇甫府外,他就是掀翻地皮找破苍天,也会把凶手找出来凌迟处死。”她对着苏画甜甜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可惜?”

苏画一脸痛心疾首,道:“我怎么敢有这种想法?皇甫小娘子活着比死了对我的价值大多了。何况相君大人手段非凡,心肠酷烈,远迈常人,万一抓住了苏诗那个蠢货,来个连带问责,满门抄斩,我岂不是哭都没有地方去哭?”

这话确实情真意切,可感天地。皇甫思凝也不禁信服,连连点头,道:“你这话说得真好。”

苏画咧开嘴一笑。

凤竹冷冷地望着他。

苏画身子一颤,满脸横肉都跟着抖了三抖。

苏画别的没有,对危险的感知可是一等一的。眼前女子第一眼看去虽然貌美绝伦,他却仿佛看到了一个青面獠牙满嘴是血的怪兽,恨不得退避三舍,从头到尾都不敢往她的方向多瞅一眼。凤竹不看他的时候还好,这一看险些吓得他心胆俱裂,忙不迭地告辞,暗暗祈祷自己没有招惹上这个活阎王。

凤竹觑着他离开的方向,流露出一丝审慎的敌意。

能在凤竹面上看到这种神情,实在是太难得了。皇甫思凝本来就是好脾性的人,否则也不会任绿酒性子发展成今日。方才虽是满天风雨下西楼,转眼之间,遇见这月貌花容,风就成了杨柳风,雨也化了桃花雨,再提不起对凤竹的一丝怒来。她奇道:“你很忌惮他?”

凤竹道:“你对我凶。他一进来,你就笑了。”语气里居然有点微妙的酸意。

之前的中年美妇对她又打又骂,榻上男子的目光也充满邪欲,可是她都能淡然处之,没有什么脾气。她的人生早已习惯于此——激动和忿怒改变不了任何事——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凤竹能够几句话挑起她的怒火,简直是天赋异禀。

皇甫思凝咳了一声,道:“是你说得太过分了。”

凤竹道:“你很喜欢他。”

皇甫思凝愕然道:“什么?”

凤竹道:“你嫌我瘦,要把我养得白白胖胖。”

皇甫思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道:“所以……?”

凤竹严肃道:“他生得那么白,又那么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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