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男子摇了摇头,道:“小娘子,我信你。”
中年美妇脸色一变,唤道:“雪郎!”
榻上男子道:“但我们出来办事,拿钱卖命,有一说一,做的就是一个信誉。接下来的单子,就没有回头路。”
皇甫思凝叹道:“可惜了。不过有你做我陪葬,好歹没那么寒碜了。”
中年美妇又气又笑,一脚朝皇甫思凝踢过去。她撞在墙上,头炸开一阵剧痛,血腥味瞬间窜了上来。
中年美妇看着她血染白墙,终于笑了,摇着绢扇道:“都到了妈妈的手上,居然还敢摆什么臭架子。还提让雪郎给你做陪葬,你也配!看你样子也还是个姑娘家,死到临头了,妈妈就好好找人给你开荤,我们这里三四十个汉子,个个血气方刚,只要不立时弄死你,一切都好讲……”
远远传来一声惨叫。
中年美妇的动作一滞。
榻上男子皱眉道:“别出声。”
中年美妇等得不耐烦了,朝外唤道:“外头刚刚在瞎叫唤什么?你们四个先进来,再叫老五出去看看情况……”
外头的几个护卫得令进屋。中年美妇指了指皇甫思凝,道:“看住她。”
两个护卫同时抽刀,架在皇甫思凝的脖子上。另两人一前一后,守卫在中年美妇和榻上男子身边。
老五的身影正要离开,忽然一跌,消失不见。
下一瞬间,窗上溅落几尺血痕,仿若一树撒开的梅花。门被重重摔开,尖锐明亮的一道雪色突兀地落进来,几使人目盲。
月光洒下巨大的阴影,四下安静如死,可怕的诡异悄然蔓延。
来人环顾室内,沾满了血滴的眼睫抖落赤色花朵,落在如玉面庞上,凌厉而又凄艳。
所有人呆如木鸡,魂魄仿佛飞上了九天。
冬去春来,万花艳尽,春深似海。皇甫思凝见惯百般红紫斗芳菲,也比不上此刻门前一人一剑,衣袂翩然,飘渺如飞,仿佛嫏嬛仙子。
皇甫思凝好容易才回过神,轻道:“凤竹?”
凤竹的睫毛上沾了血,远山般的眉尖青黛颦蹙,一双乌金似的眼望着皇甫思凝。
中年美妇骇然道:“你……你是什么东西……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挥刀砍去。
下一刻,两颗人头飞上半空。
鸦雀无声。
皇甫思凝什么都没有看明白。环视周围人的表情,她确定他们也根本没看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结果很明确。
皇甫思凝怔忪道:“你怎么在这里?”
凤竹道:“我等你好久。”
皇甫思凝说不出话来。
凤竹道:“你不来,肉凉了。”
区区六字而已。
这并非什么无微不至的温柔关切,却教皇甫思凝眼前一片模糊,嘴唇僵硬,齿关颤抖,话也说不利落,哑声道:“我们回了怀霜楼,再继续点,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想要什么肉就吃什么肉,全城的酒楼我们都要吃个遍,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凤竹颔首。神情里是孩子终于有肉吃了的满意。
中年美妇尖锐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进入这里!外面的人呢!那些家伙都是吃干饭的么,这种时候居然还放进人来,找死是不是!你们还愣着作甚么!”
榻上男子摇了摇头,道:“你还不明白吗,外面的人都死光了。”
轻描淡写之下,血腥之意豁然而出。
中年美妇如遭雷轰,连连退了好几步。
榻上男子抬起眼睑,道:“有客不请自来,招待不周。不管你是怎样进来的,都要让你有去无回……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值得我拔剑的人了。可与之拼死一搏。”
凤竹道:“与我拼死?你也配?”
皇甫思凝意识到,凤竹的嘴毒,好像不在她之下,不由轻笑了一声。
凤竹目光一斜,中年美妇立刻大喊道:“杀了她!杀了她!”
剑光一闪,血色铺天盖地。凤竹只是微一垂睫,方才押住皇甫思凝的两个护卫都已成了毫无生气的尸体。
中年美妇与榻上男子同时面露骇然。
凤竹走近皇甫思凝,一剑劈开她腕间束缚,目光幽暗难言。
皇甫思凝仰望着她,头一次发现,凤竹的眼睛其实并不是纯黑色,而是极深沉的金色,有岩浆滚烫流淌,任剑上秋水再如何锋锐森冷,也会转瞬被那洪流滔滔吞噬。
她不是广寒宫里下凡的清冷仙女,而是从地狱的烈焰中沥血而出的杀戮修罗。
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凤竹的视线缓缓流转,从皇甫思凝的额头,又落在了墙上新鲜的血渍。
滟滟极了的好颜色,一抹赤色妖娆如红梅怒放。
月色明净,不惹尘埃。
她忽然笑了。
这是皇甫思凝第二次看见凤竹笑。
一样月色美好之夜,一样如花绚烂绽放,却如盛开在白颅骨殖堆里的彼岸花,从髑髅的眼眶里伸出美艳森冷的枝条,阴鸷苦寒,深入骨髓。
凤竹缓缓看向另外二人。
就像看着两坨刀俎下的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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