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林宗平又问,“阿灿,你入行比我早,照你看,如何才能真正扎起?”
“人家话一运二命三风水,依我看还要加上一条,够手段才得,要为人上人,吃得苦中苦,也应该改为要为人上人,踩人头顶上才对。兄弟你莫以为功架好就能扎起,你想想,正印位置就一个,凭什么你上?你必须踩低你的同辈,自己才能冒出头。戏行是个名利场也是个是非窝,同门师兄弟为争名夺利反目成仇,甚至师徒间你死我活的的事例太多太多喽。你知道佛山和广州城都有粤剧艺人八和会馆吧?从前八和会馆叫琼花会馆,为何改名?不就是希望戏行仝人放下争斗和睦共处嘛。”
周灿喝着酒嚼着花生米说道。
满腹心事的林宗平反正睡不着,倒是很想听听这些戏行中人的恩怨轶事,于是陪周灿继续边喝边谈。
“阿灿,我今次顶替陈师兄位置,都因他自己不妥,才将机会给了我,行话讲救场如救火呀,他不应该怪罪我呀是不是?”
“你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人家心里未必会这样想,你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此话怎讲?”
“如果我周灿是陈风的话,会自认倒霉,可惜陈风不是我,他的心没我那么善良。你不知道当初他是怎样从兄弟里扎起的。”
“说来听听。”
“今晚我竹筒倒豆统统话你知,不过这些话你可不要跟别人讲,否则我饭碗就要砸了。去年我刚加入大四喜不久,跟着戏班巡演,陈风那时候也不过是个第三武生,很少有机会出头担纲,他师傅武生祥还有一个徒弟叫阿康,阿康是二帮武生,拜师比他早,舞台功夫比他强,最有希望成为正印小武,陈风将康师兄视作绊脚石,有一天,戏班发生失窃,大口根一件新买不久的丝绸衫不见了,随后却在阿康的衣柜里被发现,那根叔曾经为小事与阿康有过口角,于是认定阿康是窃贼,要求处置阿康。结果阿康有口难辩,只好离开戏班…
“此事我一直觉得蹊跷,因为阿康与我关系不错,我知他不是贪小便宜的人,怎会偷人衣物呢?今年春节,陈风约他那相好来玩,在一间酒楼喝酒调情,我出于好奇站在门外偷听,听到陈风半醉之中跟那寡妇讲了一件他施计栽赃除掉对头的轶闻,虽然他没有提及人名,我断定他讲的就是阿康,那衣柜里的绸衫十有八九就是陈风放进去的,他耍这样卑劣的手段,目的就是踩低师兄自己上位。只不过这类没有提及姓名的醉话,是没法子告到班主那里的,阿康也离开了,我只能在心里替他鸣冤抱不平。赶走了同门师兄,加上他会做人,逢年过节巴结住大口根等几个叔父帮他说好话,陈风很快就变成二帮,最终晋升正印。不过今番老天有眼,令他在关键时刻上不了台,报应呀。”
“根叔与他有交情?”
“哼,大口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嫉贤妒能心胸狭窄,生怕后生抢了他的饭碗。前几年他收过一个徒弟,后来眼看徒弟的人气越来越旺,演出一场比一场成功,他害怕徒弟扎起取代自己位置,千方百计打压徒弟,有一回巡演他徒弟得了急病请求外出诊治,大口根竟说他不过是饱肚热滞算不得什么病,只吩咐伙头军给他一碗清水般的七星粥叫他喝下发汗,逼着他带病演出,结果那徒弟演出途中从戏台上摔下来,变成了瘸腿,被迫退出戏班,那大口根由此除去了一个威胁他地位的对手。
“唉,这行当从来都是后浪推前浪,只见新人笑哪管旧人哭。像大口根那样缺德的人,总是想方设法去踩低新人维持自己的江湖地位,自你入戏班以来,他也没少为难你吧?哼,连你阿平这样与他不属于同一行当的学徒,他都看不顺眼百般挑剔,你这次一炮而红引人注目,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他打压排挤的对象,你以后要格外留神才是。”
听了戏行种种内情,林宗平愈发忧心了,自己的根基实在太浅,宛如一株刚刚发芽的幼苗,一旦骤降,极有可能连根拔起。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觉察自己头脑有些微醺,周灿的身影变得有点恍惚不定,“阿灿兄弟,依你看,我该怎么办呢?”
周灿打了个嗝,一股酒气直喷林宗平面上,此时他也有了六七分酒意,他伸手搭在林宗平肩膀上,笑道,“你、你跟我不同,你有一根救命稻草在身边,只要牢牢抓住,他们奈何不了你…你的…”
林宗平一怔,“什么救命稻草,阿灿你…不要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嘿嘿,我早就看出来了,花旦英对你有意思…你应该也感觉到的,其实,陈风也喜欢花旦英,可现在花旦英偏偏只喜欢你,阿平你的机会来了,只要你跟花旦英好,你就有可能当上班主的乘龙快婿,一旦这事坐实,他们再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啦,嘿嘿。江湖戏班虽然出不了大明星,但好吃好喝发点小财是十拿九稳的。”
林宗平揪住周灿衣袖摇晃两下,“阿灿,你不要乱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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