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对门的南宫烁说:“这句话到此为止,你万不可同他人讲。”
方一桐点头应了。
南宫烁也不再于她闲言,自顾抄书去了。
彼时正值深秋,静室所处的院子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天井栽有两颗银杏,叶子将将黄透,在秋阳暖照下金光灿灿的。
第一日,方一桐晨起,推开静室的窗,对窗的南宫烁已经在窗前伏案抄写。晨曦微光,染着秋天的金色,打在少年的桌案上,因为五官深刻,气质沉静,虽说不过十四五,却有着少年没有的那种宁静之感,一动一静之间,光影微动,着实耀眼。
这样的少年简直就是人生美好,人生值得。
方一桐托腮看了会儿,拿起纸笔刷刷几笔线条勾勒,一副秋景少年图便跃然纸上。
她折了折,想折成纸飞机飞过对窗去,却发现宣纸根本就飞不起来。于是摸了一圈,摸到怀里一支木头簪子。
那段紫叶小檀木原本是打算雕一支木簪,等回去的时候送给湛流云以谢他的救命之恩,此时才削出个簪子的形状,尚未雕刻打磨,充其量就是一段簪子一般长短的木头而已。
她将木头裹进画里,往对面窗口扔了过去。
木头簪子带着宣纸不偏不倚落在了少年的桌上。
南宫烁抬起头来。
方一桐指了指他的面前:“打开看看,我画的。”
南宫烁收会目光,慢慢地拆来裹成一团的宣纸,一支粗糙的檀木簪子并着一副只有寥寥数根线条的画跃然眼前。
那画虽然只有寥寥数笔,却无比精准地画出了他凭窗抄书的模样:似有风过,他的头发微微扬起,几片银杏叶子打着旋从他眼前而过,他目不斜视。
垂首看了那幅画良久,少年的耳垂微微透出粉色。
“怎么样,不错吧?告诉你我的速写水平可是能拿奖的。”方一桐从窗户探出身子,得已地冲他挑了挑眉头。
少年匆匆收起手中的两样东西,看似随意地往旁边一放,抬眸:“你今日的书可抄完了?”
方一桐无趣地缩回身子:“今天不是才开始吗?急什么呀。”
“一日之计在于晨。”少年看了她一眼,继续垂眸抄自己的了。
“少年老成,了不起啊?”方一桐咬了咬毛笔,哼了一声,绝望地铺开宣纸开始抄书。
第二日,晨起便是淅淅沥沥的秋雨,打得院中的两株银杏落了泰半的叶子,在地上铺成厚厚一层。
秋雨秋凉,方一桐从太学院直接被关进了静室,没有准备衣裳,身上那套白色的学生服已经不足以抵御寒凉。
天凉了,自然就不能开窗了。
方一桐裹着被子窝在椅子里开始抄书。
“嘟。”一声轻响,有东西砸到了窗户上。
她探过身子推开了窗户,南宫烁在那边道:“怕你睡过头了。”
方一桐正想说天冷了不宜开窗,刚张嘴,恰好一阵风过,鼻子一痒,“阿嚏!”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当天中午小太监送饭来的时候便送来了一套厚实的衣裳,月白色锦袍绣着淡金色折枝竹子,衣服上还有淡淡的竹香。
不用说,方一桐也知道这是南宫烁的衣服,她塑造这个人物的时候便指定他喜欢竹子,连熏衣服的香都是竹子的清香。
方一桐换上之后,推开窗。
南宫烁闻声停下手中的笔,望了过来。
方一桐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
少年面色微红,略有赧色道:“我晓得不大合身,但是着人去淮安王府取便耽搁了,你先将就……”
方一桐将过长的袖子卷了卷,灿然一笑:“多谢多谢,我觉得挺好的。”
那一日下午,两人凭窗听雨,抄书也变得不那么无趣了。
第三日,雨过天晴,院中铺着的鹅卵石被冲洗得干干净净,连空气格外清新。
方一桐数了数两天的成果,抄了四十五遍,还剩下五十五遍。她绝望地瘫在椅子上,从对窗的南宫烁说:“二皇子,你要是出去了吩咐人给我多送点好吃的,我怕是暂时出不去了。”
“抄了多少?”南宫烁抬头看过来。
“还差五十五遍。”方一桐将手里的笔一扔,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不抄了,你让淑妃来打我一顿算了。”方一桐练过一点书法,但那是把软笔字当艺术来玩儿,不是当作日常工作生活的必须品,所以这书写速度一直是她的硬伤。
加上还要开小差看“风景”,她的进度实在是跟理想相差甚远。
南宫烁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低头抄他的书,那一天基本没有再抬头同方一桐说过一句话。
方一桐想着这是要出去了,不打算照应照应难兄难弟?
到了晚膳时间,太学先生来了。
管事的将两人带出静室,去往前堂。
路上,南宫烁悄悄地塞了过来一沓纸,低声道:“先生罚我的是《孟子》,前一日我错抄成了《论语》,我留着无用,给你充数吧。”
方一桐接过来一看,连字迹都相差无几,几乎是就是替她抄的一般。
三日的静室罚抄,两个并不相熟的同学似乎稍微拉进了一点距离。
然而自从出了静室,两人的关系没有更加亲近,反而疏远了许多。
至于缘由,方一桐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后来极少有机会同南宫烁碰面,除了上课时时间,他就像二皇子一般,变得离同学们越来越远。
思绪纷杂中马车一震,瑞王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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