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心知所谓洞房花烛夜不过幌子,他不便留宿,自是主动告辞。
重睦送他离开,忽地被突然出现院中的慈衿拦住去路:“驸马,大婚之夜您不留在我们公主房里,于理不合。”
顾衍侧首,正想征求重睦意见,她却已抬手扯住他的衣袖:“留下,进屋。”
说着还不忘看向慈衿叹气道:“慈嬷嬷,这下放心了吧。”
慈衿双臂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她,随即令灿戎一道告退,随着房门落锁,重睦立刻松开手。
她也不管顾衍如何,自顾自搬了床被子扔在地板上靠近炭火边:“顾卿是文人,睡床。本宫是粗人,山里土里睡惯了,打地铺。”
话音未落,顾衍已然拦腰挡住她的动作:“公主是女子,睡床。下官,地铺。”
思及上辈子这人的死法儿,重睦难免心底发怵:“顾卿这身板,可别着凉重病,让本宫新婚守寡了。”
谁能料竟被他扛起搭在肩头,三步扔到床上。
愣是惊得她直到火烛尽灭,方才低呼:“看不出来,顾卿竟真是习武之人。”
顾衍合眼假寐,并未搭理她。
“对了,忘了正事儿。鱼脂霜还没用。”
重睦倏地从床上跃起,根本没给顾衍反应机会,就着月光将他从炭火旁拉至窗边坐稳:“一般晚上敷,明日白天便能恢复。不过本宫瞧着顾卿这伤年岁久远,想必不会好得那么快。”
她将那霜在他掌心推开,手法熟练,力道恰好:“在军中弟兄们起初还在意男女授受不亲,后来熟络起来,倒是不再管本宫给他们上药了。”
想起今日前院宴上抚北军中诸人因着重睦出嫁哭天抢地,顾衍微微失笑,看得出虽非男女之情,但确实感情极好。
“好了,睡觉。”
顾衍闻声垂首,恰好对上重睦仰头露出笑意。
月光倾泄而下落在两人身间,他甚至能看清她眸中倒印的自己。
再往下是她高挺的鼻梁和同样溢出开怀的唇,还有修长脖颈和一片刺目雪白。
顾衍眼底略沉,终是避开目光,缓缓抽手:“多谢公主。”
却见她面上难掩犹豫,半晌一言未发,最终还是顾衍主动道:“公主有话,大可直言。”
只听得重睦低声不解:“顾卿分明是读书人,为何,手?”
顾衍闻言面色并无任何反常,只垂首看向自己那双手,拢起修长五指,如实答道:“下官家贫。晨起做工,午后赴武馆,唯晚间读书。”
重睦这才想起今日拜堂时,镇元帝与封贵妃到场列席,可顾衍爹娘所在之处,却仅有一牌位。
“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多年。故乡家中,独下官一人。”
困惑迎刃而解,重睦点头大悟:“倒是本宫误会顾卿了。”
细细想来,若是自幼和煦而生,又如何能写出那般凌厉之文辞。
趁着重睦发呆不语时,顾衍缓步行至婚床前,还未等他动作,重睦仿佛会读心术般抢先阻道:“顾卿不必多此一举。本宫马上颠簸惯了,御医诊过,不会有落红。”
她也是直到出嫁前由封贵妃请了御医全面问诊,方才得知此事。
见顾衍并无反应,重睦难免尴尬:“当然,顾卿要是觉着本宫在军营行为不检,想休了本宫倒也无妨。”
“此事不必天下皆知。”
顾衍还是取下随身佩剑划开手指,抹下几道血印:“下官府上仆役百人,难防悠悠众口。”
“还有,”他从床边起身,剑眉微蹙行至重睦身边,隐约间仿若带着些薄怒:“下官理解公主行军之苦,以后切勿再言妄自菲薄之语。”
重睦微怔片刻,心底蓦地升起一阵不可名状之感。
瞧见他还未止血的手,赶忙扯下小片裙角递过去:“记着涂抹鱼脂霜后再包扎,别又留疤。”
“公主,”顾衍再次失笑:“下官并非姑娘家,不必过于在意疤痕。”
他放松戒备完全露出笑意的时候,眼角眉梢舒展开来,原本凌厉的棱角也随之融化变得柔和,重睦看在眼底,竟半晌没反应过来他方才所言为何。
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时,顾衍早已包扎完毕,和衣而卧。
幼时家中床铺甚至不比眼下地板就着炭火与暖意融合,他习惯如此生活,却难以想象重睦小小年纪,以女子之身在冰天雪地,条件恶劣的行军途中又该如何自处。
黑暗之中,他听见重睦淅淅索索地整理好被褥,躺下后长舒一口气。
显然也是累了整整一日,终于放松。
“顾卿。”
趁她未打开话匣子前,顾衍先发制人:“早些休息。”
“可本宫今日睡了太久,这会儿正精神。”
“闭目即可。”
然而不到半刻,她又按捺不住翻身絮叨:“从前在军营,睡不着弟兄们就会喝酒解闷。”
顾衍抬手揉揉眉心,颇为无奈:“他们聊女人解闷,你起什么哄。”
“我听啊,不过主要还是酒好喝。”
许是夜间迷糊,她并未察觉称呼有异,顾衍也不曾提醒,只沉声道:“以后别喝了。”
重睦闻声从被窝中探出晶莹剔透的一双眼看向他:“顾卿喝酒吗。”
“偶尔。”
“聊女人吗。”
“甚少。”
谁知她骤然跟饮了鸡血般一跃而起:“顾卿喜欢什么样的,本宫要有合适的姐妹,等顾卿与本宫达成大业和离后,介绍给你。”
然而这次顾衍彻底不再理她,任她折腾胡闹都不为所动,不多时自顾自睡着,再睁眼已是第二日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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