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听得此事不由大吃一惊,上上下下细细打量过童子一番才道:“竟还有这般隐情,真真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说。弘老神仙宅心仁厚,白小哥儿知恩图报,也是段难得佳话。”
又一想这孩子未入僧道之籍,弘道人怕是不打算叫他走出世清修的路子。日后待其师飞升而去,独留他一个孤零零可怜见儿的,遂起了收作螟蛉之心。
如今年月,做人多少讲究个出身跟脚,顺手借条路与人借光走走,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说到底也不是不求回报,大情不敢讨,只盼万一有那一朝不慎倾覆之日,膝下一儿一女或可得些庇护,身后也能与娇儿留个帮衬之人。
林如海一片舐犊之情殷殷切切,又见这白小哥儿是个念恩且有能为的,思来想去只待家去后与贾氏商议此事。
这厢林家从真武观请了弘道人亲传的弟子供养,那厢京城贾家正因着林夫人贾氏一封家书炸了锅。贾氏自闺中起便颇得父母看重,连小字亦从着兄弟为“敏”,自幼如男儿般教养,内里不是个能吃哑巴亏好性儿的。略一打听得知实乃早年遭了毒手,如今连儿女也受其害,当即挣扎起来书就一封往母亲史氏处哭诉。
她只道是甚后宅惯用的手段,或不是娘家能有甚方子可解,殊不知“虞美人”之毒,如今略普通些的宗室手里尚且不可得,区区一个国公府,又能有甚法子。
史太君展信一观,得知女儿叫人暗害,既惊且怒,合上信笺思索片刻深觉此事甚是蹊跷。荣国府贾家这一脉传到她这里足足养下了二子一女,下头还有些庶出的小冻猫子。且不论那些从别人肠子里爬出来的,单就三位嫡出儿女而言,各个吃用精细,偶有出门饮宴多是姑娘们同处一室——都是极要好的青年姊妹,平日连个口角也无,不至下此毒手。
若说自家后院里,也就两个儿媳妇从外头聘来或可从嫁妆里带些阴司东西。然大儿媳出自书香门第,胸襟广阔执掌中馈多年,哪有功夫与没出门子的小姑争这口闲气,再者前些年人生产时出了岔子已经没了,料理装裹也未发现甚不妥,想来此事与她无关;小儿媳出自老亲金陵王家,为人木讷老实少言寡语,素与女儿贾敏无甚来往,三棍子下去打不出一声儿的人,料她也没那个胆子。
横竖想不出这毒的出处,史氏只得拟将小儿媳唤来作势诈她一诈,若此事实为林家之祸,少不得要替女儿撑腰说道说道。
思及此处,史老太君睁眼看着跪在美人榻下轻轻敲腿的大丫头鸳鸯道:“且去请二太太来我这边说说话解闷儿。等请来人了你便带小丫头子们花园里顽去,我们娘儿们歪着说些体己话。”
鸳鸯笑了应声停手,起身复又问:“大太太那边可叫人送碟果子去?”
史太君一听便答:“随你,庄子上进了几天的橘子柿子枣子,不拘甚么弄一碟,省得嘀嘀咕咕多出多少官司!”
这说得是大老爷之续弦邢氏。好歹也是京中小官儿家的姑娘,外头都道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待娶进门来一瞧,天晓得如何养了付古怪脾性出来。行事抠搜吝啬,史太君夹着半拉眼角且看不上,平日见也不想见,更不叫往跟前站。如今连审问竟也不必,只着身边得力大丫头鸳鸯往正院单请二太太王氏。
鸳鸯领命退下,先往碧纱橱里低低唤了一声,一等丫头玻璃忙放下手中针黹活计进来与老太太敲腿,她才自带了个小丫头子穿花拂柳往荣禧堂去。
一进门儿就见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叉个腰呲牙撇嘴,正盯着粗使婆子们拿了缎子攒的花儿往树枝上缠。眼看要进年节里,这也是应有之意,老太太住的院子里都已经缠好了,各院儿这才敢紧着折腾。鸳鸯上前点点头略弯了弯背笑开道:“周姐姐好,老太太闲着找人打牙子,巴巴儿派咱们来请太太去,说不得还有叶子牌摸,可得叫我把真佛请动才成。”
周瑞家的一回头见是她,放下叉在腰上的手满脸堆笑上前几步就往内室引路:“真真巧得很,太太刚还念叨老太太呢,可不是婆媳也有天生的缘法。”说罢捂了嘴直笑,又与鸳鸯打听消息,嘴巴子没有片刻闲下来。
鸳鸯只管抿了嘴笑,尽捡些不妨碍的闲话与她聊。两人边说边走,进了内室往南边儿再一拐,布置了间清清静静小佛堂,平日王夫人便在此处做功课。或烧两炷香,或领着丫头念念米佛,看着虔诚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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