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虞的答案极其耐人寻味地,与谢蘅口中的最后两字重合。
谢蘅不禁侧目看向凤虞,两人对视的瞬间,凤虞眼中的笑意更甚,让人轻而易举地想起京郊绵延十里的灼灼桃林。
她本欲发作,却不知为何没了音。
良久才低下头去,轻轻扯了扯嘴角。
与此同时,莫英终于拿定主意,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身上的外袍,因过分用力而泛出白色。
“我想留在晋国。”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面有光在跳动,像刀子,又像铠甲,总之是亮得惊人。
不难想象,这将会是一个漫长而曲折的故事。
凤虞在这时打断她,看了一眼沉默的宋檀:“莫姑娘还是先把解药拿出来吧,不然万一驸马出了什么事,这仗怕是还得照打不误。”
见到谢蘅投来疑惑的眼神,凤虞顿了顿,解释道:
“相传北地索离族中有巫女擅长制香,以死人的骨灰入香,制成后芳香浓郁,不同的香有着不同的功效。方才驸马房中点的应当是一笑春,能催情扰心、乱人心绪。”
听他说完,莫英并不反驳,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粒红丸让宋檀服下。
谢蘅这才注意到因凤虞将门窗尽数打开,屋内的异香此时已经散了大半。
她暗自心惊,愈发觉得宋檀忍辱负重,很是不易。
后来,莫英的故事说了很久。
久到天上的月光都铺成了白霜,露水凝结在草间,有种无故的哀愁。
莫英最后脱下凤虞的外袍,踏着一地月色离去。
她的肌肤莹白如雪,一身轻纱飘逸空灵,好似月中仙子,就此消失在静谧的夜里。
夜深了。
谢蘅坐在桌边打了个呵欠,眼角也跟着湿润起来,她抬起头,见凤虞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可否请主子回避片刻,臣有话想对驸马说。”
谢蘅看看他,又看看宋檀,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还是配合地退出了房间,在屋外候着。
寅时的夜还是太安静了。
唯有风声涌动,树影婆娑,夜鸟盘旋回巢。
谢蘅缓缓走下石阶,回首望着宋檀屋内的光,摇曳的烛火将凤虞的身影投在窗上。
光影起伏而绵延,像是勾勒着大晋疆土上的任何一座山川,又或是任何一条河流。
其实她一直都看不透他。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这句佛家偈语用在他身上,倒是妥帖得很。
少顷,凤虞推开门走出来,只见谢蘅静静立在院中。
她的眉梢与肩头皆被染作月色,目光失神而空洞,忽地就落下一颗清泪来。
凤虞怔在原地,心头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想起好多年前,有个小姑娘穿一身妃色薄衫,拉着他在看不尽头的宫墙下放纸鸢。
他的手笨,一不留神就将纸鸢的线扯断了,小姑娘气得抓起他的手臂就咬。
他被咬得疼极了。
可他还是忘不了,那时候回旋的风声吹过宫墙,姑娘的裙摆飘动起来,像是揉碎在天边的晚霞。
这或许,就是回忆存在的意义吧。
提醒他无论走出多远,都不要忘记心底最初的善念。
凤虞幽幽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走向谢蘅,笑着问她:“主子怎么哭了?”
直到谢蘅抬手触到自己的眼下一片冰凉,这才意识到自己落泪了,连她自己也觉得莫名,遂清了清嗓子说:
“可能是太困了吧。”
她说罢又打了个呵欠,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话中的可信度。
凤虞也不再深究,陪着她缓缓走回寝宫。
在他们的面前,是明月如霜,好风如水,一派清景无限。
谢蘅忽然想起莫英来,笑嘻嘻地说:
“莫姑娘生得那样好看,本宫方才都不忍心为难她。有时候我会觉得,美人儿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应当被人疼的。”
她说完,迟迟得不到凤虞的回应,偏过头,才发觉凤虞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怎么了?”她问。
凤虞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转过头去望着月光铺就的前路,突然极尽温柔地说:
“可臣觉得,她比起主子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霎时间,谢蘅仿佛看见小荷尖尖上的蜻蜓被惊动,透明的翅膀一扇一扇。
幽州的荷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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