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说完,他脸上一贯的坦然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那日情况危急,贼人来路不明,主子被抓上山后全然不知道会经历什么,臣自然要留下暗号以求援军速至。主子扪心自问,臣究竟做错了什么?”
谢蘅哑然,她当然知道凤虞这么做是对的。
她甚至还知道沉浮击杀叶天青,实是立功一件。
可是她根本忘不了蛇山寨中血流成河,一条条前一晚还鲜活的生命转眼在她面前消亡。
凤虞没有错,沉浮没有错,那么蛇山寨中七十八人又做错了什么啊?
谢蘅的额角愈发疼痛起来,她整个人虚晃了一下,多亏凤虞伸手将她扶住这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凤虞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向床边。
他虽然不忍见到谢蘅受到如此折磨,可这是她问鼎天下之前注定要经历的蜕变。
“此外,主子方才的举动实在不妥。”
他话刚说了一半,原本只是默默流泪的谢蘅突然狞笑起来。
她的声音冰冻,好似一把刀子:“怎么,是觉得本宫当众叫你侍寝伤你的自尊了?可你在谢祯那里的时候,不本来就是个男宠吗?”
谁知凤虞置若罔闻,仍旧平静地目视前方,继续说下去:“主子当众失态,只会让如意公主误以为你对臣上心在意,将来视臣为主子的软肋加以利用。”
“反正在鬼司的时候就已经被利用过一次了,难道还怕有下次吗?”谢蘅几乎是脱口而出,她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承认自己对他上了心,在了意。
凤虞亦听出她的话外之意,原本弯下身将她放在床边的动作微微一滞。
谢蘅恼羞成怒,伸手揽住凤虞的脖子,竟将他也一同拉到床上。
她趁着凤虞毫无防备,一骨碌翻身跨坐在他的身上,俯下身在他的肩头用力咬了下去。
身体的疼痛掺杂着内心的愧疚,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无法明说的情愫,一同驱使着谢蘅不计后果地发泄出来。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样的娇蛮任性、敢爱敢恨,对她而言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大抵只发生在她的少女时期。
那时候的她尚有父兄护持,是真正的掌上明珠。
当记忆一旦开闸,便如同潮水般迅猛,再也收不住。
在某一个瞬间,谢蘅想起她从前似乎也这样用力地咬过一个人的手臂,那人痛极了却没有将她甩开,最后也只是好脾气地同她理论:“你这人怎么好好的咬人呢?”
如此碎片式的回忆如同吉光片羽,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却已经足够让她冷静下来。
她逐渐松了口,缓缓抬起头,借着月光看清凤虞的眉心高高拢起。他同样盯着自己,一双眸子璀璨得像星河一样耀眼。
他们眼下的姿势实在是离得太近了,近到两人的鼻尖都快要到贴在一起。
“你……”谢蘅试着开口,才发觉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凤虞抢在她之前极轻地说:“无论如何,臣都是站在主子这一边的。”
有那么一瞬间,谢蘅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欣赏凤虞,甚至到了敬佩的地步。
他的聪睿,他的隐忍,他的不动声色,他的笑靥如风,他身上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而又迷人。
而这一刻,这个男人正被她压在身下,目光珍重地向她表明自己的忠心。
说不心动,是假的。
后来的那个夜晚,谢蘅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她睁开眼只见凤虞倚在床头睡得安稳,两人的手指不知为何缠在一起。
她突然非常快地笑了一下。
因为在青州耽误了两日,往后几天的行程就变得十分匆忙,谢蘅一行人快马加鞭足足赶了五日,才终于没有比晋帝晚到幽州太久。
晚些时候,晋帝在清流殿设宴为谢蘅、谢祯两位公主接风洗尘。
谢蘅沐浴更衣后认真描了细妆,着了盛装,铜镜里的她看起来就像一株端丽典雅的牡丹,漂亮得几乎有了侵略性。
她于申时来到皇帝的寝宫,胡旋公公守在门外,见到她忙说:“长公主弄错了,赴宴的时辰还未到呢。”
她一把推开胡旋,伸手将殿门推开。
宫殿内,谢祯果然正领着青州太守李溯在皇帝面前请功。
谢蘅打开门的一瞬间,只听到谢祯将将说到:“李大人剿匪有功,有将相之才。”
谢蘅笑起来,慢悠悠地走进殿中:“妹妹怎么不说李大人一把火烧了蛇山后山,山火绵延至今不止,祸及方圆百里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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