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仿范王后的语调,连抑扬顿挫都学得分毫不差。
如若牵着手脚、受人操控的傀儡。
第二日,凤弥王便瞧见了弹劾六王子的奏折,修眉微挑:“澈儿素来最是仁厚端谨,怎会如此荒唐?”
骨节分明的玉白长指将奏折夹起来,兀然笑道:“费尽心思,夺人书铺?与百姓争利、欺压孤幼,做得隐秘也就罢了,偏偏被迟儿抓个正着,还捅到他老子跟前来。”
凤弥王虽然面容含笑,眼神却淡漠凉薄,将孔雀羽织的奏折抛回书案上,嗤道:“废物。侯英!记下来,六王子楚澈,行事张狂,禁足一年,反思己过,再罚奉两年,补偿给永诚书铺。”
一直静坐在下首的范王后柔声道:“陛下,澈儿年少不更事,也不知受了什么小人挑拨,才犯了糊涂,他还小,处罚是不是……重了点?”
凤弥王斜眼一瞧,分明是无情的眉眼,却仿佛潋着浓郁星河,他笑道:“十五了还小,寡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娶太子妃了。”
范王后道:“澈儿不过玄鹏血脉,如何能与陛下相比?他同他生母一样,蠢笨了些,本性却不坏,陛下罚得严厉,虽然是为人父的苦心,只怕他体会不了不说,反倒伤了父子情分。”
凤弥王垂目,拿起另几份奏折,一一展开,嘴角微勾:“寡人同他有多少情分,还不是王后说了算?瞧瞧,满朝文武都在弹劾六王子勾结外族、欺压百姓,此事可大可小,禁足一年,正好避开风头。寡人只怕再查下去,就得治他叛国之罪。侯英,他伪造文书要夺的那家书铺,屋主是叫……姬朝安?”
侯英拱手道:“陛下,是叫姬朝安,今年只有十岁,父母俱丧。他父亲正是三年前书祸之始、被抓的那个姬柳。若细论起来,姬柳是诚意伯姬松的堂弟。”
凤弥王往后靠着椅背,问道:“书祸……私印人族邪典那个?”
侯英道:“正是他。”
凤弥王叹道:“姬柳虽然铸下大错,然稚子何其无辜,更险些被王权欺压,也是可怜……将他接进宫来,寡人见见他。”
范王后今日换了素雅的竹叶绿常服,敛衽上前,从奉茶的内侍盘里拿起白瓷茶盏,递到凤弥王眼前,仍是一如既往温婉柔顺道:“陛下仁厚,悯恤百姓,是陛下的恩德。只是宫里规矩大,那一个小孩儿,家中有没有信得过的大人,进了宫一路胆战心惊,若是吓出病来,可就好事变了坏事。稚子无辜受牵连,多下赏赐抚慰便是,倒也更实惠。”
凤弥王眉梢扬起,笑容稍稍多了些许热度,“还是王后考虑得周全,就这么办。”
范王后笑容也跟着明艳三分,道:“臣妾斗胆,为澈儿讨这个差事,也算将功补过。”
凤弥王这才接过她手中茶盏,意味深长注视着范王后精心描画过的双眼,“罚奉不能少,禁足……就改为半年,澈儿的婚事,就劳王后多费心。”
范王后忙谢恩。
待范王后离了鸣啁殿,凤弥王才将手里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掷,细致白瓷摔得四分五裂。
清脆碎裂声清晰传出殿外,范王后置若罔闻,依然神态自若、华贵端庄地上了凤辇。
是以姬朝安突然就收到了宫里的赏赐,名义上自然不能提是六王子受罚赔偿,便换了个上报线索有功的名头。
一通忙乱送走了天使,姬朝安捧着清单,望着堆满院子的箱笼发怔。
黄金五十两;
白银一千两;
绸五十匹;
纱五十匹;
羊脂白玉如意一对;
翡翠饕餮纹四足酒樽四个;
北海珍珠两百颗,颗颗足有拇指大小,浑圆无瑕、珠光夺目……灰兔爱食。
另有纸墨笔砚两箱,件件都是上品;
还有一箱则是些小玩意,譬如紫檀木的笔搁、螺钿的桌面屏风、压袍的玉璜之类。
姬朝安心中只有两个词,你方唱罢我登场地来回挤占位置。
一曰:天降横财。
一曰:飞来横祸。
无论这些赏赐是出自谁的手笔,姬朝安如今只有一件事最有把握:他算是将楚澈得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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