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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蒙让离肃早早的睡觉,自己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苦夏的夜里倒是明星荧荧,玉轮弯钩挂弦,细细的一个牙散着朦胧的微亮。

程蒙披着衣服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回想今天夫子讲的东西。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诗经《黍离》里的一句。

夫子要他们做经义。程蒙因着上一世听离肃给他说过,所以胸有成竹的回答:“了解我的人说我是忧心,不知道我的人会说我是心有所求。夫子,对不对?”

“对。”张行笑着称赞了程蒙,随后又问离肃:“子言,可有何不同的见解?”

离肃闻言坐直身子,出声道:“单单看此句,那意思便如我哥哥所说的。但是,如果看上文中苗长至穗,下文结而为实。问悠悠苍天,是谁造成了如今的朝野倾颓之景。”

“可见,诗人身处旷野之中,岁月愈演孤独愈烈。不禁感叹旧国掩于野,谁人知我心中忧愁?”

程蒙:“……”只觉得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看着交谈甚烈的两个人,程蒙当时就有一种自己大概不适合读书的感觉。

“术业有专攻。”程蒙靠着门,看着满天的繁星竟然有种隐隐的忧郁?不,只是感叹:“果然还是子言更适合读书。”

上一世他就是一介莽夫,这一世真要他改变,他大概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精力。

这样一想,程蒙忽然觉得自己离目标还很远。

“哥?”大概是听到了程蒙的声音,又或者是本身就在意程蒙今天的状态。所以离肃没有睡着,这会儿披了衣服也出来了。

“怎么还没睡?”一见离肃过来,程蒙往旁边坐了坐,让离肃坐在自己已经坐热的地方上。

离肃闻言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怎么?有心事?”程蒙转头看他:“给哥说说。”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懂得太少了。”离肃抱紧双膝,下巴放在膝盖上,小小的一只越发显得乖巧。

“哥,你会赚钱养家,还能帮母父干活。而我却什么也不会。”离肃歪头回望程蒙的眼睛:“即便我喜欢读书,可是我不想考试也不想做官,读书只是个喜好,终归什么也做不到。”

离肃的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悲伤,程蒙忍不住抱住他,像大哥哥一样安慰他:“不怕,哥养你。你好好读书,其他的都不用管。”

“可是哥你也要读书啊。”离肃闻言从程蒙的怀里挣扎出来,焦急道:“哥,你不想读了么?”

“我想啊。”程蒙哭笑:“可是我不是那块料,就看今天的事你就能明白的。”

“我不明白!”离肃有些急了:“勤能补拙,都说十年寒窗苦读,哥你没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不可以?”

“还是说……”离肃突然停顿住,素白的指尖微微颤抖,连唇也变得苍白道:“还是说哥你还想被征入伍,然后留我一个人?”

如果自己不是一紧张就会晕倒,如果他不是这个毛病治不好。那他一定不会说这样伤人的话给他哥听,可是他做不到。

离肃的眼中盈了泪花,他无能为力,考不上秀才免不了他哥的兵役!就是从来一世他还是个只会读空书,做空事的废物!

“哥,你努力啊……你别放弃好不好?我求你了……”泪珠啪嗒啪嗒的掉下碎落在石阶上,离肃的悲伤凝了实质,痛的呼吸不得。

程蒙的心被狠狠的揪住:“不哭,我努力!我一定考上秀才,不被征去!”

莫说是让他考秀才了,就是让他一辈子都闷在屋子里读书他都答应。

“子言,别哭了。哥答应你,哥读书,别哭了。”程蒙给离肃抹去脸上的泪,抱着他温声安抚:“别哭了啊,你这哭的哥心都要碎的疼死了。你说的哥都答应,全都答应。”

“真的?”离肃哭的太厉害,此刻有些控制不住的抽噎。

“真的。”程蒙说出去的话就是拼了命也要完成的,颇有些一诺千金的滋味。

只可惜上辈子答应离肃回去,最后倒是真的拼上了性命也没回去。

得了程蒙的许诺,离肃心下好受了许多。

自打重生以来他就只想着他哥愿意改变,但是完全忘记了一个人从头再来有多难。更何况还是他哥这种对读书确实不怎么敏感,而且又不喜欢读书的。

“那哥,一会儿我给你再讲一遍今天夫子教的好不好?”离肃的目光带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祈求,看的程蒙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他。

“好,你讲,哥听着。”一但下定了决心,程蒙就会努力去做。

虽然让离肃熬夜给他讲不好,但是这确实此刻能让离肃安心的方式。

如果现在让离肃回去睡觉,他肯定睡不踏实,又会胡思乱想一宿。

程蒙太了解他,以至于对于如何做才能让他安心,这方式也了如指掌。

外面的夜虽说是缀满了星辰,但是在那下面闲聊讲话教授可以,如果是写字抄书就不行了。

最关键的是程蒙和离肃两个人的房间里还没有蜡。

因着他们还是孩子,要长身体。程夫郎怕他们晚上熬夜读书,才给他们缴了蜡。

这下两个人可是犯难了。

程蒙急得团团转,最后决定要偷蜡烛的时候,程夫郎推门进来了。

“给,只能写一会儿,不许熬太久了。”程夫郎递过手里的一根新蜡烛,警告两小只:“你们要是敢熬太久,我可就再也不给你蜡用了。”

程夫郎一直都醒着,程蒙和离肃的话他都听了去。这其中的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他也不知道猜出了多少。

只是他是母父,所以他所做的,心之所向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孩子大了还是他的孩子,生着死去,好了病了,那也都是他的孩子。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就是这两小只的母父,不在乎其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母父你怎么还没睡?”对于程夫郎的突然出现,两小只表示吓一跳的同时又有些不满:“母父你又不好好休息。”

程夫郎闻言,略微傲娇的冷哼一声,挨个点过两小只的额头道:“你们两个还在熬夜,可没有资格教训母父我。”

“唔……”被点了额头的两小只齐刷刷的捂住脑门,一脸无辜。

那布灵布灵的大眼睛里就差写着:我哪有教训母父呀?我这是关心,母父你劲冤枉我们!

“好了好了,你们快读吧,母父不打扰你们了。”程夫郎转身出去,还给两小只带上了门。

等他走了,离肃他们两个也不废话,直接开始正题。

一是程蒙实在没有时间再浪费了,他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十年寒窗苦读不是开玩笑。

程蒙真的需要长久的努力,还有时间的磨炼。

再一个就是这个家不可能放任他肆意的读书,想学多晚就学多晚。

这蜡是新的,怕是程夫郎把家里最好的蜡烛给了他们用。

程家不富裕,养一个孩子正好,两个孩子要吃糠咽菜。更何况还要供两个孩子读书。

而程夫郎这边确实是用着一节很短很短的蜡烛。

那蜡烛是程夫郎拿用过的那些蜡烛滴下的油捏成的,灯芯是自己弄得。

之前家里还有些钱的,可是程蒙的病几乎把所有的钱都花去了。

虽说夫子那里的束脩可以晚些日子再交,但是两个孩子读书用的笔墨纸砚却不能晚些买。

程夫郎坐在床边盯着那一节昏暗的烛火,目光透过它不知在看向哪里,哪处,又或是哪段时光。

“这里,不对……”隔壁隐隐传出两小只的声音,程夫郎空洞的眼眸渐渐有了焦点和神采。

他起身,压的太久的腿有些麻木。他整个人不是很利索的走到木柜前,那柜子还是自家夫君亲手做的。

只是用来给程夫郎放他最爱的针线锈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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