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他才知晓。
……
说到此处,夜停住,杯中的馨酿一饮而尽。
“夜大人……”或心不知该如何开口安稳。
陪着他再饮一口,只觉一袭茶花香气沁人心扉,稍纵即逝,不做半分停留。
这山茶酒在某人心中恐怕才是最好的佳酿——喝一口便少一口,直至消失殆尽,世上再无。
夜低眉出声:“她要说的话都说了,但我一句也没来得及说。我应该告诉她,那次意外时,我在九尾狐结界中,感应不到,否则我一定会去救她。”
“我也该告诉她,我怕我若是走了,她那种资质如何活得下去?她实在太笨,我实在放心不下,或许可以待到长出七尾之后再走。若是七尾渡劫失败了,她还可以继续收留我。”
“我更应该告诉她,我其实真的不想走。若是有我在,她兴许还是可以做到最高仙使。”
“我还应该告诉她,怎么不多埋几坛茶花酒,她笨手笨脚,要是一坛酿得不好,好歹还有剩余。”
“我其实最想告诉她,之前都是骗她的,不是对着她笑不出来,而是除了她之外,我未曾对其他人笑过。”
“之后很多年,我都在想,当时我若对她好些,到今日会不会还同她一处?做神兽又如何,我从出生起,最开心的也是同她一处的时候。直至后来一日,我再遇上晨慕才恍然大悟,馨原本就是稀有仙源。她留下的那枝木簪等同于她的本体,若是有旁的仙力替她重塑魂魄,她还可借着那枝木簪重新生根发芽。于是晨慕问我,愿不愿意救她。”
馨能重生?
再好不过了,或心追问:“那后来呢?”
“我是救了,却寻不到她。”
“怎么会?”即便渡劫失败,夜也是六尾,怎么会寻不到那株山茶?
“要用仙力重塑山茶的魂魄,最好便是熟悉的仙力。契约解除之前,我是她的仙宠,晨慕的意思是要我拿九尾仙源救她……”所以他没有半分迟疑。
九尾一族之所以被称为神兽中的佼佼者,就是因为仙力强大,九尾一族的仙力都凝聚在尾巴上。
尾巴越多,品阶越高。
要救馨,他只能断掉自己的尾巴。
他最引以为傲的尾巴。
夜却似并不在意。
他断了尾巴,能维持体型已属不易,但看着那株茶花在眼前生根发芽,心中说不清的欣喜。
只是他仙力耗损得差不多,不能一直看着她,就守着她沉沉睡去。
许是百年,许是千年,他都不会离开。
可是等他醒来,那株山茶花却早已凋零不见了。
他去寻晨慕。
晨慕却道,馨被魔兽吞噬过,能捡回灵识已是万幸,于是这一世没有修得仙缘,但却启了花灵。
等花木凋谢,又有机缘,就投生去了。
投生,就是做人了。
馨去做人了,夜懵了。
但她启了花灵,还有可能是仙灵。
晨慕悠悠开口,也同他说起一段。
有一次,他来看馨,那时的馨还是花灵一株,只是早已记不得从前的事,见了他就问,“仙上,这只狐狸怎么一直睡在这里呀?”
“许是它在陪你?”晨慕笑容可掬。
这时候的馨也似懂非懂。
再往后,这只狐狸也不醒。
下雨,她就吹开花瓣替他挡雨。
酷暑,她就伸枝叶替他遮蔽。
很久之后,花枝凋零,她愁得叹息:“唉,狐狸,我要走了,你还不醒。日后要是没有人给你打伞了,你会被浇死的。”
但他还是没醒来。
末了,她垂下花枝,轻轻扶了扶他的额头:“狐狸,我走了,谢谢你一直陪我看星星。”
……
多少年后,他终于苏醒。
他想要去寻馨,却根本找不到她踪迹。
九尾一族虽是神兽,也无法随意窥探天机。
文德仙君打赌输他,才肯透露一星半点:“天机不肯泄露——在禄县。”掩着袖子说的小心翼翼,其余通通缄口不言。
他便在禄县徘徊多时。
他从前是她的仙宠,闹脾气的时候在她左肩上咬过一口!
那道痕迹可以随着转世消散,但他的仙力他自己却辨得出来。
或心唏嘘不已。
所以有人四处采花,实则是去咬人家姑娘的左肩上是否有他当年留下来的气息。但九尾是神兽一族,嗅觉灵敏,又有洁癖,他每每上去啃人一口,就要眩晕上好几日。
委实遭罪得很。
又恰好,她咬了他一口,知晓他的气息和味道。
便被他拎来替她采花。
夜要寻馨,费尽心机,百折不挠。
可他是神兽一族,高傲得很,采花便也要提前告知一声,真是固执得可怕。
若是不说,别人又不会觉察。
他非要如此。
三月末梢,华灯初上,夜着了一袭白衣,在晚风清照里似是镀上一层清晖。他问:“或心,你是如何认识沈千重的?”
或心微微颔首。
记忆中的晨曦薄雾,和着第一缕阳光透过叶子的脉络洒落。他撑伞走过,精致的五官犹若镌刻,一袭锦衣华袍,翩然出尘。或心半是回忆,半是莞尔:“有一日,阳光盛极,他的纸鸢砸了我.”
本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