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醉了!
他真的醉了!
只一碗他便醉了,醉到人事不省,胡言乱语!
他从未如此这般急切的想把自己灌醉,想大梦一场,想抛掉一切,想忘记浮萍般的身世,草芥般的生命,无可奈何的一生……他多想待到酒醒时,乌云不再蔽日,一叶不再知秋,世间一片清明祥和,偃旗息鼓,清风霁月……
他好累啊!
他做了个梦,是那天,在那之前他还是个轻狂少年……
大雪纷飞,刺骨的冷。
“庆宗,你自幼聪慧,你该明白我不把你留在长安,皇帝不会安心放为父回范阳的。”
说话的中年男人身材粗犷,浓眉髯口,他身后跪着的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和一个怀抱幼子哭哭啼啼的妇人。
那少年眉眼稚嫩,显然未及弱冠之年,少年微抬着下巴,眼神里都是桀骜不驯。
那少年便是早年安庆宗。
突然少年开口厉声道:“父亲!当真是要反了吗?!”
那中年男人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厚重的桌面霎时裂出一道深纹。脸上横肉抖动,粗长眉毛极力斜向上扬着,似要把眼睑扯裂。
“那狗皇帝李隆基沉迷美色,误信奸臣,不顾朝政,枉为一朝之君!民间早已怨声载道,为父此乃顺应天意,已然得到得神明庇佑,此举必将扫除奸佞,还我大唐盛世清明。无论愿是不愿,你就算死也得给我留在长安!”
屋子里静极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安庆宗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眼睛里满是失魂般的冰冷,“那我便死了罢!”
少年身形极快,起身、小跑、拔剑一气呵成,这霎时怒斥、嘶喊、哭嚎打破了这将人逼至窒息的寂静,似地狱恶鬼索命般撕心裂肺地袭来。
“咣当——啪——”
安禄山把他手里的剑挑落在地,回手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混账!”
他呆滞的站在原地,脸上的五指掌印红的滴血,拿剑的右手不停的发抖,华贵的衣衫上满是灰尘血迹,被折腾的凌乱不堪。
此时那跪着的妇人手脚并用的爬到他脚边死命拽住他的衣角,哭着喊着求他,求他不要……她不要死……她还有个幼子……
“逆子!你亲娘的命也不要了是吗?”
他自上而下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个容颜极美的女人,可怜兮兮的正哭的声嘶力竭,弱不禁风的身子抖的像筛子一样。怀里的幼子紧紧攥着拳头,像只弃犬一般眼泪汪汪巴巴的望着他。
“呼——呼——”
屋外的大风嘶吼般的刮着,吹的漫天大雪片不要命的横冲直撞。
终于——认命了一般,他抹了抹嘴角淌出的鲜血,随即直挺挺跪在地上,“自古忠孝难两全,我此生只尽这一次孝道。今日起我安庆宗便与你断了这父子亲情,再相逢,便是陌路!”
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骇人的“咚咚”声响,三声过后不待对方多言便自行起了身,少年低头看着妇人冷笑道:“我要这个女人同我一起留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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