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等待,仿佛成了他一世的魔咒,再也解不开。
她的本事,他最清楚不过。在白鹤书院的时候,其实就算是何琼裴令他们,对于她也是钦佩不已,她能在离开书院后,择明主,算筹谋,扶天子以匡社稷,最终坐上丞相之位,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知道她想要翱翔的地方,所以他离开了,在偏远的亓州静静看了她那么多年,终于,她开出了那样绚烂的一朵桃花。
随风摇曳,灼灼入华,在天与地之间,再没有能与她争艳的东西。
可再美丽的花也会有凋谢的那一天,人也不例外。
他不想她出事,所以他偷偷离开亓州,又去找了她。
深冬的天总是很冷,可当他在这片冰冷的空气里见到她时,忽然一切就变得温暖起来。
柔软的,和煦的,像是落下的雪花。
他一直陪着她闯过了很多生死难关,明里的,暗里的,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林林总总竟又是许多岁月韶华。
他不怕在她身上付出时间,因为那也是他想要的,他只是害怕有一天,应该陪着她的人已经不是自己。
然而那个危机还是出现了。
顾元城,这个让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名字。
是他抢走了他心尖上的一朵桃花,任由漫天漫地的落花将孤独的他埋进绝望。
他有再努力过的,亓州城上,他一直在等着她来,可最终还是明月错付,群星难烁。
父亲已经严令禁止他再和她来往了。
在父亲眼里,她一直是一个好徒弟,可她也是芩国至高无上的丞相大人,是亓州的克星,也是他的劫数。
他的身上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也背负着父亲的期望,他不该纠结于这些微不足道的儿女情长上。
这样说服自己的效果并不好,他终究还是偷偷跑出去见了她。
当她若有所感,向他看过了来的时候,他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原来对于她,他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可磨灭,深入灵魂。
这样够了吗?
这样还不够。
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资本去追随她的脚步了。
他的时间已到。
永别之时早就悄悄来到了他和她之间。
最后陪她一程,解决掉血盟之事后,他终于还是踏出了那最后一步。
其实在牢里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反反复复想着在祁国时,白无心来找他时说的话。
白无心说,古今功过,前尘往事,消散如云烟,两族恩怨也当如此,就像他心中所念,就算生生世世永不消退,也抵不过花开花落的天地法则,倒不如各退一步,两族皆能喘下气来,共享繁荣。
各退一步白无心说得对,无论是他,还是顾元城和岑曦,都把她逼得太紧了,她日日都活得那么累,不得自由,也没有开心的时候。
他不希望她活成那样,他也害怕她活成那样。
终究要有人踏出那一步的,既然时机选择了他,他也许就该顺应天命。
他是想过她会擅闯天牢来救他的。
可当她背着他,一剑一人从天牢闯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就生出一股冲动他后悔了,他想再试一次。
然而当他试探着问她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睛,他突然就已经明白,缘起缘灭,终有时。
他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到了尽头。
纵留恋,纵不舍,他还是该走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自己反悔的机会,所以他走得那么决绝,甚至都没敢再多看她一眼。
往后很多很多年,他都能记起他离开时,她眼里的痛苦哀伤,以及天边那一抹淡淡的,像血一样红的晚霞
他其实一直有机会让她倾心于自己的。
早在江南的时候,他就可以带着她走,远离这官场所有的是是非非,将她绑在自己身边,一生一世都不分离。
若有大义的人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其实不会,像她这样的姑娘,心思虽然缜密,可面对感情却单纯得很,她的心就像一块包裹着冰的石头,只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捂着,温着,她自然就会爱慕上他,渐渐生起余温来。
若说会有其他人来阻止他,这点就可笑了,彼时岑羲尚未掌权,顾元城也是祁国的人,他们不可能动得了他,他有完全的把握能和她在一起,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其实他这个人的心肠最是冷硬,即使面对她,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可那日江南微雨,在昏黄的小酒馆里,他看着她那样悲切哀伤的神情,听着她痛苦的呢喃,他忽然就下不了手了,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即使江南的局他已经为她布好了。
他这一生从不做任何的赌注,唯有她,他几乎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勇气去赌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未来。
可他终究是输了。
输给了帝王家,输给了杜氏一族,输给了天命,也输给了她。
若有人问他可曾后悔,他会很肯定地告诉那个人,他后悔,假如还有第二次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带她走,可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他只能寄予来生。
再次抬眼去看那只古朴的盒子,他温柔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永安寺后山的桃林,大片大片的桃花扑簌簌地落着,一个粉衣飘带的小姑娘站在一层层铺着落花的石阶上,边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边啃着手里不知哪寻来的青涩的小桃子。
小桃子明明很酸,她的眼里却带着笑,孤独地,落寞地,让人忍不住心疼。
再后来,这个梦就只剩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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