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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那复杂的眼神中,水笼烟感受到了陌生和不自在。

“爹有什么事吗?”

水笼烟莫名问出这么生硬又陌生的话,让水将军也有些不适应。

“无事,只是感觉太久没有跟你谈心了。有空吗?”

水将军眼眸里带着威严与仁慈,可水笼烟却觉得看不出温度,好似,那只是个活在心里的父亲。

自她八岁起,这个父亲便远赴边疆,再未回来过。

提起父亲二字,她只有记忆中那个陪她荡秋千,意气风发的帅气将军。

什么天伦之乐,父慈子孝,宠溺无极。

她从未体会过。

一别三十年,她心中对父亲所有的亲热劲儿,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现在空有十八岁的身子,里面却是一颗四十岁,足以与父亲坐而论道的沧桑的心。

水笼烟悲从心来,悲哀的眸子望着两鬓斑白的父亲,这个才四十出头的男人,怎么就这般显老?

“没空呢,我还有事要忙,不能陪爹话家常了,改日一定好好陪爹唠嗑。”

水笼烟礼貌而不失乖巧的回绝了水将军,转身行了两步,又扭头道:“对了,皇上已经下旨退婚了,爹可以放心了。”

水将军听着这话,如鲠在喉,仿佛水笼烟是刻意为了证明什么给他看。

水将军担忧水笼烟做事冒进,更担忧小小年纪的她因此得罪人,最后落得不好的下场。

“烟烟,爹想跟你说说话。”

水将军厚着脸皮再一次提出要求。

水笼烟本想再次一口回绝,又怕伤了他的心,伫立片刻后才回头道:“那便长话短说吧。”

水将军随她坐到椅子上,水笼烟沏茶端到他手里,恭敬的坐回椅子上。

“爹想说什么?”

水笼烟淡然又沉静的双眸盯着自己,水将军又语塞了,想了想还是说道:“爹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做事也不是小孩子了。可是在爹的心里,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

“爹,我已经长大很多年了,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水笼烟打断他,这种抒情又叙旧的话,听了只会让她感到木然和难过。

说这些干什么呢?

四十岁的女人,重生一世,难道不比他这个爹更清楚应该做什么吗?

这位忠臣良将的父亲,口中能说出什么话来?无非都是如何忠军报国,如何不得罪天家,如何避开朝中权臣的斗争。

可水笼烟要走的这条路,必须见风使舵,忖时踱度,得罪天家,智斗权臣。

“烟烟,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爹说的吗?”

水将军心里一片恐慌,他生怕自己真的与水笼烟隔阂了,生怕自己真的管不住这个倔强的女儿。

水笼烟端着茶,静静地吹着茶水,看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茶水里晕开。

那清新淡雅的茶水,好似母亲的脸,像极了记忆中,如春风般温暖的笑。

“那爹你想听什么?”

水笼烟头也没抬,语气寡淡了些。

“说什么都好,爹都愿意听。”

水笼烟抿了一口茶,望向父亲,冷静的说道:“我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说闲话,不知道爹想听什么,我直接点跟您聊。”

面对水笼烟忽然间的变脸,水将军措手不及。

他尚不知缘故,便已经被水笼烟隔离在心墙之外,这于他而言,不仅是打击,更是刺激。

“烟烟,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问我,你和平西王成亲时,我能不能回来送你出嫁。那时候……”

“爹,小时候的胡话,你还记得。这种话往后不要再说了,让人听了笑话。”

水笼烟蹙眉,平西王三个字,是她心里永远也抹不掉的伤痕。

光是想想,这三个字就足够让她怨恨难消。

“那你能跟爹说说,你为何非要退掉这门婚事么?”

水笼烟漫不经心将茶盏往旁边一搁,冷声反问:“这是您想知道,还是别人想知道?”

一句话问得水将军哽住,他愣了片刻后回答:“是我,当然是我,爹不能关心你吗?”

水笼烟看见他的瞳孔收缩了,父亲重复了话语,这是典型的撒谎的表现。

可她懒得拆穿了,不管谁想知道,她都可以说。

于是她寡淡的说道:“爹还记得娘的笑吗?温暖明媚,如沐春风。可巧,莫等闲的笑也如暖阳一般,他性子也和娘亲一样温和。不过,那是从前我没看清他的时候了。”

“烟烟,对不起……”

水笼烟五岁便没了娘亲,直到八岁,她也多次梦呓,想念她的娘亲。

水将军万万没想到,水笼烟当年喜欢莫等闲,是因为娘亲的缘故。

“不用对不起,娘亲病故不是你的错。这种天灾人祸,谁也无法避免。连柔妃娘娘,那么金枝玉叶的人,宫人事事巨细的照料着,也会暴毙。更何况我那常年独自守空房的娘亲呢。”

水笼烟说完最后一句话时,脸色变得沉重,伪装的冷静与淡然终于消失。

她不愿意面对父亲,在她心里,娘亲去世,父亲却连送一程都没做到。

这是忠臣良将的父亲,也是冷酷无情的父亲。

她眼眶微微红了,却听得父亲说道:“日后,爹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一定好好弥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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