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洞天茶楼位于麻园街。这里街面狭窄,店铺拥挤,多是些酒楼、饭馆、糕点铺,只有一洞天是家茶楼,与太平当门对门。
茶楼是一幢二层木楼,样式很讲究。门口悬一块红木大匾,草书“一洞天”。两个门柱上挂一副红木雕刻的楹联,上联是“煮沸三江水”,下联是“共饮一洞天”,颇有些豪迈气概。二楼临街均是长条花格木窗,窗檐上悬挂宫灯,每个宫灯上也写着草书“一洞天”。
水生挑着担子,扁担一头缠着缆绳,前后两筐水果,摇摇摆摆地走进麻园街。
局促的街上,隔个十几步远便有一个小摊子,卖的也是些馄饨、烧饼、鱼圆汤、阳春面之类的吃食。
水生在一洞天茶楼附近找个位置,放下担子,将两个水果筐并排放在一起,把摊子支起来,挺直了腰板,喊了一嗓子:“王五水果,便宜水果。”一边喊,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一洞天茶楼大开着门,没有顾客进出。对面是太平当,大门紧闭,看样子今天歇业。旁边是一品香川菜馆,倒是有几个顾客进出。
水生又大声吆喝起来:“王五水果。一角两个。两个一角。”
叫卖声惊动了一洞天的伙计。从茶楼里面走出来三个人,为首一个正是茶楼的老板董标。
水生并不认得董标,见他穿着长衫,还以为他是从茶楼出来的顾客,从水果筐里拿出一只梨,用水果刀杂耍般削了一整根梨皮下来,炫耀地捏着梨皮摇晃两下:
“王五水果!清喉润肺!买两个尝尝吧老板。”
董标走过来,说道:“王五,我刚才没看清楚,你再削个梨皮给我看看。”
水生将手中削好的梨递给董标,在筐里又拿出一个梨来,旋风般地又削了一个递给他。还是一整根梨皮,中间不折不断。
董标一手拿一个梨,三口两口吃完了,喉咙里甜丝丝的,果然清喉润肺,叫伙计付了一角钱给水生,说道:
“王五,你的梨不错,削梨皮的手艺也不错。我是这茶楼的老板。待会儿我有几个朋友来吃茶。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等着。等他们吃完了茶以后,我叫你进去削几个梨给他们吃。算是个彩头让大家乐一乐。几个老板若是看了高兴,一下子赏给你一块两块的,也说不定。”
水生这才明白他原来是一洞天茶楼的老板董标,想起水果筐里面藏的瓦片刀,不由得手心捏一把汗,脸上不动声色,答应一声道:
“是!多谢老板。”
董标带着两个伙计在街上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莫金生、高树棠、徐海元到了,司机许柄木将汽车停在麻园街口,三个人下车,慢悠悠地朝一洞天茶楼走过来,经过水生的水果摊,看也不看一眼。
水生低下头,也装作没看见他们。
几个人进了茶楼,门口的伙计认得莫金生,高喊了一句:“莫老板驾到。”
董标慌忙跑出来迎接:“董标恭迎莫老板,元叔,树棠大哥。”
高树棠将一个黄绸软包交给董标:“董老板,这是茶钱,请过目。”
“多谢。”董标接过来,并不打开来看,转手递给身边的伙计,对众人拱手说道:“莫老板,元叔,树棠大哥,对不起各位,我这里还有个小规矩,能不能……”
“要搜身是吧?”莫金生点头道:“董老板不必客气。照你的规矩办吧。”
董标说声“得罪了”,亲自上去,仔仔细细地给几个人搜了身。搜完了身,一躬到地:“多谢帮忙!楼上请。”
楼上早已布置妥当。靠窗摆放一张紫檀木八仙桌,擦得是乌黑锃亮。上首和下首是给吃讲茶的主宾预备的,各配一把镂空雕龙紫檀太师椅。左右打横的位置是给两个中人预备的,各配一把紫檀木官帽椅。每把椅子上都配了一个二龙戏珠图案的黄绸软垫。
原来一洞天的老板董标本是福建一家大茶商的护院师爷,惯使三节棍,因在福建打死了人,逃到法租界避风头。茶的事情他最懂,江湖上的事情他也懂,于是开了这个茶楼,一般的生意不做,专为吃讲茶。
上海滩的帮派因为利益纠纷发生冲突,一般先要吃讲茶,双方在茶楼里盘道讲斤头,和气生财。动刀动枪开战那是万不得已的事情。
董标熟悉江湖上吃讲茶的规矩,每次都安排得很周到,谁都有面子,从来没有发生过因为吃讲茶大打出手的事情。董标慢慢地有了名气,也算是上海滩的一个人物。
他安排莫金生坐了八仙桌的上首。徐海元是中人,坐左手边打横位置。高树棠算是随从,没有座位,站在莫金生的身后。
刚安排妥当,楼下传来伙计的喊声:“彪叔驾到。”
董标说声“失陪”,慌忙跑下楼去迎接。见鬼脸彪叔和大儿子赵成雄,还有中人杨永泰,一共三人,立在门口。
鬼脸彪叔马马虎虎地穿了件长衫,没有套马褂,头上也没有戴帽子,脸色蜡黄,看上去像得了一场大病似的,把董标唬了一跳,问道:“彪叔,你这是怎么了?”
鬼脸彪叔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来,使劲擤鼻涕。
杨永泰解释道:“彪叔前两天受了寒,只是发烧流鼻涕,咳嗽不停。”
赵成雄掏出一包茶钱递给董标。
董标接了,转手交给伙计,说声“得罪了”,上去仔仔细细搜了他们的身,果然没有带兵刃,于是一躬到地,说道:
“彪叔,莫老板在楼上恭候多时了,请你们随我上楼。”
董标引三人上得楼去,与莫金生和徐海元、高树棠相见了,拱手施礼。
他安排赵七彪坐在八仙桌下首,杨永泰坐右手边打横的位置,赵成雄站在鬼脸彪叔身后。
鬼脸彪叔刚坐下,便掏出手帕来使劲擤鼻涕,声音震天响。
“彪叔,你这病可不轻啊。看过医生没有?医生怎么说?”徐海元问道。
鬼脸彪叔头转向徐海元,刚要开口说话,却忍不住突然一阵咳嗽,咳咳咳,似乎肺都要咳出来了,忙端起桌上的茶盅,饮了一口,身体靠在椅背上,累得只是喘气。5599y5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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