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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虞瑞康和木良屋里的钥匙,两人回宁波老家过年不在,她进去搬了两个炭火盆、两筐木炭出来,回到自己屋里,生起了炭火,一头一尾放在床边。

屋里顿时暖了起来。她拿一把锋利的剪刀放在缝衣板上,水生的大脚旁边,然后对虞裁缝说:

“公公,你回去歇着吧。要是瘦蟑螂找上门来,看我一剪子剪断他的瘦脖子。”

半夜,先是手指头抽搐了一下,然后是小腿,动了动,惨白的嘴唇现出了血色,皮肤上的青紫色慢慢变淡,水生苏醒过来。

英菊坐在方凳上,上身趴在床上,睡着了。头挨着水生的头,埋在臂弯中,垂下几缕头发遮住眼睛。炭火将她的脸庞映衬得红彤彤,犹如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几滴汗珠从她的鼻尖渗出,仿佛花瓣上的露水,熠熠闪光。

水生试着抬手臂,刚开始没有反应,试了几次,终于能动了,慢慢地将手移过去,放在英菊头上,摸摸她的头发,在霞光中,像一束束橘红色的丝线,光滑、柔软、温暖,热度随着英菊的发丝,透进皮肤,悄悄地钻入水生的身体里面,渐渐暖了,血液流动加快,胃随之痉挛了一下。

英菊醒了,发觉水生的手搭在自己头上,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心头涌过一阵狂喜,眼泪夺眶而出:

“老天爷!你醒过来了?”

“我饿了。”水生答道。

英菊将水生的手从头上轻轻挪开,放在床上,抹了抹眼泪,去灶间煮了一锅大米粥,端进来。

水生睁着眼睛,静静地趴在床上,看着英菊端着锅走进来,将锅放在炭火盆上,蒸气飘渺,把一层纱一般的雾披在她身上。

英菊盛了一碗热米粥,然后坐在床上,将水生的头侧过来,放在自己大腿上。

她舀了一勺米粥,吹了吹,倾斜着放在水生嘴边。水生张开嘴,让米粥滑进去。吃完了一勺,英菊再喂他第二勺。就这样,慢慢地喂了几碗米粥。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静极了。

水生感到胃里暖阳阳,肚子暖阳阳,浑身暖阳阳。从昨晚到现在,他的意志一直坚硬得如同顽石,强逼着他保持清醒、不要昏迷过去。现在终于软了下来。巨大的疲惫从身体的各个部位涌出,像大海一般吞没了他。他闭上眼睛,头枕在英菊的腿上,真真正正地睡着了。

英菊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弄醒了他。

后半夜,水生醒了。这次是因为疼痛。后背火烧火燎,奇痒无比,仿佛很多蚂蚁在爬,又仿佛很多蚂蚁在啃食他的皮肉和骨头。他艰难地抬起头来看英菊,眼睛似乎肿胀起来,目光里充满了痛苦。

英菊被他的模样吓坏了,慌忙问道:“你这是咋了?”

水生弯起胳膊想去抓后背,被英菊看见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强按在床上。

“后背又疼又痒,你帮我挠挠吧。”水生哀求道。

“你忍着点儿。挠破了伤口,化了脓就麻烦了。”

“帮我翻个身,让我在床上蹭蹭。”

水生动起来,挣扎着要翻身。英菊抱紧了他的头不让他动。

水生身体扭动了两下便累得不行,动弹不得了,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沁出,脸憋得黑红,嗓音嘶哑地说:

“求求你救救我。我疼得实在受不了了。”

英菊咬了咬牙,将水生的头放在床上,说道:“水生,求求你再忍一会儿,千万不要动,我去给你熬药来。”

她下了地。墙角有个木头箱子,被个锁头锁住。她掏出钥匙打开锁,从里面抓出一把大烟壳来,揪起棉袄的下摆,兜住了,重新锁上箱子,然后去了灶间。用米汤将大烟壳煮了,盛了一大碗端回来。

她用手扬起水生的头,大碗凑过去:“药好了,喝吧。”

水生闻不见药味,只觉得香,很浓,很怪异,有点像大烟馆里面的香气,问道:“是大烟?”

英菊摇摇头:“是大烟壳壳。我公公他们一家人心绞痛犯了,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给他们熬这样的米汤。喝吧。喝一碗就不疼了。”

水生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喝了一碗。

初三上午,英菊拿个罐子,去了关帝庙,找滚地龙讨金创药。

滚地龙叫过来花子五哥。

花子五哥把眼睛瞪成了铜铃大小:“你说啥?他真的活过来啦?”

英菊点了点头:“早上刚吃了两个烧饼。”

花子五哥口中啧啧作响:“这兄弟好硬的命。他来的时候,后背哪是肉啊?都快成肉馅了。说老实话,我压根儿没想到他能活过来。”

花子五哥抱出来药坛子,抓了两大把,放进英菊的罐子里。

“再抹这一回,过一个礼拜结痂了,就好了。”

英菊跪在地上,给花子五哥磕了个头,然后捧着罐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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