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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良从包袱里面掏出一个大洋模样的银币,递给姓方的管事:

“方先生,这是敝号经销的法国颜料蓝猫牌商标,请方先生留下做个纪念。以后有机会,还请方先生照顾一二。”

姓方的管事接过银币,见上面印有凸起的图案:一只猫和一行洋文。捏了捏,感觉像是一块大洋外面包着一层锡纸。装作不小心用手抠了一下,锡纸露出个小洞来,瞥了一眼,然后在手心里捏紧了,笑着说道:

“虞襄理,抱歉,恐怕我帮不了你的忙。我们糖杂公会白糖是白的,红糖是红的,那是万万不能错的,要是把糖染成蓝色恐怕就卖不出去了。呵呵。”

木良笑着答道:“不妨事。方先生。万一你有朋友需要买颜料,请你介绍给敝号。我们按规矩十抽一给你介绍费。”

姓方的管事咳嗽两声:“这个嘛,好说,好说。”

“方先生,我还带了这个,”木良掏出了蓝布长衫样品,摊开来,展示给姓方的管事看,“这样上等的长衫,一件只要一块大洋。也请你费心找找机会。规矩也是十抽一。”

“哦?这样的长衫只要一块大洋?”姓方的管事好奇地摸了摸,见长衫质地厚实挺括,颜色又正,不由得纳闷:“怎么会这么便宜?这样一件长衫在市面上少说也要二、三块大洋哩。”

“方先生,蓝布是我自己染的,裁缝也是我自己的,整匹布套裁,所以成本低,价格便宜。”

“虞襄理,蓝布长衫倒是有个机会。我们公会给潮州子弟新办了个洋学堂,请了十几个老师。有几个老师实在穷得很,长衫上打着补丁。我觉得他们穿成这样有损师道尊严。为此专门请示过方会长,要买几件长衫送给他们。偏巧你现在来跟我讲这个事情。我想先做十件试试吧。”

“多谢方先生照顾。请你定个时间,我让裁缝过来量。十件长衫,一个礼拜就能做好送过来。”

“只不过有一样,”姓方的管事压低了嗓子,“一块大洋实在太便宜了。我这么报上去,大家还以为我买的是残次品,反而不美。”

木良低声答道:“方先生报多少钱上去不关我的事情。反正我十件长衫只收九块大洋。”

“嗯。你派来的裁缝也要叮嘱他一声才好。”

“我的裁缝是个哑巴,只会量裁衣服,不会说话。”

“哦?那太好了。哑巴太好了。事不宜迟,我看就明天下午吧。我把那几个老师叫来这里,你请裁缝过来给他们量裁。”

“好!一言为定。”

回来的路上有个烧饼摊,木良便掏钱买了八个大烧饼,两碗馄饨,请水生一起吃午饭。

二人坐在路边小板凳上,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水生问道:“阿德哥,你怎么料定这家人会做长衫?”

“我哪里会料定?侥幸撞上了呗。”木良表情淡淡地回答。

“若是人家不做,你咋办?”

“那就白跑一趟了呗。不妨事。我每次出去推销,十有八九是白跑。这次是因为有你在旁边,所以运气好起来。”

“咋扯上我了呢?阿德哥,我在旁边看得清楚,你每句话都说到人家心里面去,让人不知不觉地跟着你的道道走。哦,对了,阿德哥,你干嘛说虞裁缝是个哑巴呢?”

“他脑袋里短根筋,出去经常说错话,所以我就让他装哑巴。他家媳妇英菊倒是精明,只不过是个女人家,出门不方便。这女子命苦啊。嫁过门没一年,老虞儿子就死了。第二年,婆婆就死了。我去推销长衫也是为了帮他们。”

水生吓得吐了吐舌头:“乖乖!这小媳妇命这么硬,一连克死了两个。”

“老虞他们一家人都有个毛病心绞痛。老婆儿子都是因为心绞痛死的,跟英菊没关系。”

水生又忍不住问道:“阿德哥,刚才还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来着。”

“问吧。怕啥?”

“你给姓方的管事那块蓝猫银币,我猜就是一块大洋,对不对?”

“让你猜着了。就是一块大洋。我每次跑街都送一块大洋。”

“那他们要是不跟你订货呢?你的一块大洋岂不是打了水漂?”

木良眯起丹凤眼,冲水生狡诘地笑笑:“那是一块大洋!又不是一块石头子儿。咋会打了水漂呢?”

水生回到鸿盛水果行已经是下午了。

“你把水果送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戴春旺没好气地说。

水生一脸疲惫地回答:“春旺哥。那个什么糖什么杂的什么会实在太难找了。我问了一百个人,一百个人都不知道。还有个人欺负我阿土生,把错路指给我。我这嘴唇问路都磨薄了,脚板上走得全是泡。”

他过去柜台上端起水碗,做出渴坏了的样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我到现在也闹不清到底是咋找着那鬼地方的。给你,春旺哥,这是他们的收条。”

他从裤裆里摸出收条来,递给戴春旺。

“春旺哥。我这腿肚子直转筋,实在受不了了,你让我先回屋里歇会儿行不行?”

“嗯。去吧。”戴春旺用鼻子答道。

当天晚上,戴春旺和老婆躺在床上,忍不住只是笑:

“今天可把小顾遛惨了。你是没见他回来那样子。简直站都站不直了。好老婆!果然好计。”

老婆乐得直掐他的胳膊:“瞧把你美的。今天算他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把货送出去了。咱们明天照方抓药,接着整治他。出不了十天半个月,我保他两个丫子加一个丫子撒丫子走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戴春旺隔三差五,只要有机会,便要找个稀奇古怪的地址派水生去送货。

水生拿了地址,愁眉苦脸地推着独轮车出门,一走大半天,回来就咕咚咕咚喝水,叫苦连天:哎呀今天这个地方,问一百个人一百个人都不知道。还有人欺负我阿土生,又走错路了。我到现在也闹不清到底是咋找着那鬼地方的。春旺哥这是收条。哎呀头疼腰疼腿疼脚疼,要回房去歇一会儿。

然而令戴春旺百思不解的是:这小子怎么每次都能把水果送到地方呢?

水生在鸿盛水果行的位置日益稳固起来。

王鸿盛根本不再操心水果行的生意,整日去盆汤弄泡澡听曲。出门时要喊一声:小顾我走啦!回来时要说一句:小顾我回来啦!戴春旺仿佛变成了透明的空气,王鸿盛根本看不见他了。

每天晚上,戴春旺都在被窝里长吁短叹: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了。

春旺老婆更是咬牙切齿地骂:小顾!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闪也闪不开,甩也甩不掉,拔也拔不出,剪也剪不断,扔也扔不了。呜呼呼唉呀呀。真是烦死恼死急死个人啊。

终于有一天,春旺老婆在被窝里恶狠狠地说:

“阿瘟哥!你别老想着水果行的买卖了。再这么下去,咱们早晚有一天被老板撵走。水果行的买卖再好有个屁用?告诉你,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你要找个机会给小顾来把狠的。把水果行的买卖搞砸了也不怕!大家鱼死网破!总比被人扫地出门强。”

“嗯!我豁出去了。”戴春旺狠狠地答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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