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个和珅,一向有些曲折心思,想着他在养心殿前刻意逢迎,又在洋人面前吹捧自己,福康安心思一沉,岸然答道:“看亦可,不看亦可,兵法之妙,存乎一心,区区火器之于兵法,锦上添花而已。”
“福大将军……”马戛尔尼着实没有听懂,求助的望向和珅,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是和珅告诉他,这位年轻的将军是皇帝的宠臣,又非常喜爱火器,讨好他,会多一个人帮他们劝说皇帝同意传教和通商。
此刻,从对方的表情上,他感觉自己的殷勤可能用错了地方。
站在一旁的相见也有些着急,福三爷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喜欢枪炮,怎么就非充大尾巴狼呢?
送上门的英国先进武器和作战方略,还不赶紧照单全收,就当是为几十年后的洋务运动奠个基剪个彩也好啊……
正想着该如何暗示他一下,高个子英国人背后突然有个声音开口,“这位大将军,你见过连续射击的手/枪和子母大炮吗?你登上过铁甲船穿越望不到边际的大海吗?”
那是一个男孩的声音,语调有些生硬,措辞却明显更有章法。他从高个子背后转出来,看上去大约么十五六岁,一身蓝色天鹅绒镶金线的短礼服,白色紧身裤,卷曲的金色头发,衬着满脸雀斑,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浑然天成的疑惑。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静默,就连和珅的脸色也显出一丝尴尬。以军事火器吊福康安的胃口,是他出的主意,只是万万没想到,竟变成如此意想不到的局面。
马戛尔尼倒镇定了下来,伸臂将男孩拉到身前,绽出一个资深外交家风度翩翩的笑容,“请允许我给各位介绍,托马斯,斯当东爵士的儿子。他像我一样,狂热的爱上了这里的一切,还特地请了一个家庭教师,教他学习汉语。”
见是个孩子,福康安暗暗把怒意压了下去。这马戛尔尼一脸的讨好,可又让个小孩来下自己面子,看来这洋人肚子里的弯弯绕,也不比和珅少。随即哼了一声,开口道:“学汉语当然好,只是该找个懂事的师父,先学学什么叫规矩行止,尊卑上下。”
“大将军,你说的与我的问题丝毫没有关系。我父亲特意带来了他最出色的炮兵,想与你切磋。而你,为什么固执的不愿意接受呢?”出乎意料,男孩竟然毫不客气的反驳。
福三爷终于被惹毛了,傲慢的扬起了头,“马戛尔尼先生,您到底什么意思?有话直说,何必拿个小孩子当挡箭牌?别拿什么观操当幌子,哼,你们从广州经浙江山东一路进京,沿途景致你都见了吧,我们大清国皇天厚土,生灵富庶,有什么没见过?有什么必要与你们切磋?”
“福康安大人,”马戛尔尼的情绪也被挑了起来,一张白脸微微泛红,“你们的确非常富有,富有的让整个欧洲都妒忌。而我们也有我们的骄傲,平等的交流才能让贵国继续发展,而傲慢无理,固步自封的态度,我只能表示非常遗憾。”
“大将军阁下,你们也不是无所不有吧?你看你的同伴手中的那块表,也是贵国所产的吗?”躲在他怀中的小屁孩,竟然好死不死伸出手,火上浇油。
福康安随着他的手指转过头,愤怒的眼神落在和珅刚刚掏出的怀表上。那块表是乾隆赏的,金灿灿的表壳正在日光下熠熠闪光。
和珅暗自叫苦,自己刚刚掏出怀表,竟然就被这个外国小孩做了筏子。看福三爷眼中寒光闪过,恨不得要在那表壳子上钻出两个洞来。这可怎么办,他有心把表扔了,可这是皇上赏的,他不敢,更不舍得,正为难着,身边忽然多了个人影。
“据我所知,这钟表也不是贵国发明的吧。既然不是贵国发明,您又有什么资格堂而皇之的用它来责问别人呢?不过拾人牙慧而已。”一身绛色长袍的相见走上来,笑眯眯的开了口。
马戛尔尼张了张嘴,依旧一脸懵,那个叫做托马斯的小男孩的眉间却泛起了怒意,“虽然钟表是罗马匠人发明的,但是大英帝国把它制造得如此精美绝伦。我从你们的脸上,看到了占有的欲望。”
“错!这么说就大错特错了!”相见依旧嘴角含笑,“也不怪托马斯小朋友孤陋寡闻,这机械钟表的原理,本就源自中国,北宋年间的宰相苏颂建造水运仪象台,后来有个威尼斯人马可波罗,你一定知道,对我天/朝大国崇拜得五体投地,就把这个技术带了回去,罗马的匠人这才造出了钟表。”
“You are lying!”男孩气得换成了母语。
相见噗嗤一笑,“这位小哥真会说笑,敬你远来是客,我们当然都要站着说话,若是躺着见你,岂不慢待了阁下?”
托马斯没有回应,眼睛里怒意却渐渐沉淀了下来。
站在他身后的马戛尔尼不明就里,看着相见满脸的嘲弄之意,忍不住转向和珅抗议,“和珅大人,你们的仆人在嘲笑大英帝国的贵族,这太过分了!”
相见正瞧着和珅如何回应,不留神被人一把拽了过去,福康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马戛尔尼先生,我也向您郑重介绍一下,这是我富察家的四公子,福长安,御前三等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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