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太好奇不是好事,但此时此刻我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借来的胆子,格外地肥,我忍不住一步步走向前想要一探究竟——慢慢靠近树旁,我伸出手,树干干燥而温暖,然而脚底却能明显感受到刺骨的冰凉,一面是参天树荫的一派生机,一面却是飒飒落叶的满目萧索……
我正看得出神,忽而听见身后有一人道:“昼行夜寐,四季交替,兴衰轮回,生生不息,这便是天地万物之道。”
我微微一惊,回头看去,竟是夜辞——重颜同父异母的长兄,天界的大殿下。
我应道:“大殿下。”
夜辞温言道:“不必如此称呼,你是天界的客人,若是姑娘不嫌弃,便和重颜蓝瑛一样叫我夜辞吧。”
平时几乎很少见到他,偶尔见到也只是他与重颜一起时,两人公事繁多,在一起议事时又不准旁人打扰,我至今也未曾和这位大殿下说上几句话,今日一见,便觉得这位天界大殿下果然温和有礼,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而且他与重颜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关系看上去处得也还不错,我盘算着,竟然是重颜的长兄,好好应承总是没错的。
于是我也亲和地客气道:“夜辞,你也直接叫我溸离就好。”
说完,我又看了看周围,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何地?我见这树生得有趣便走近来瞧了一瞧,踏至此间无意冒犯,不知是否打扰?”
夜辞道:“怎会,若重颜不来找我,我平日便都是独自待在这月华宫内,调昼夜之时,正四季之变,一人面对着这一棵树,都已经记不清是几百几千还是几万年了,无聊得很。”
他缓了缓,看着我笑道:“若非你今日到此,我恐怕又是好长时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倒是希望能多有几个有意冒犯的人呢。”
这话说的,得体又大气,不愧是重颜太子之位的有利竞争人选,于是我更加亲和道:“哪里哪里,殿下客气了。”原来这儿竟是夜辞的宫殿,但我看这里似乎除了这棵巨树,连个像样的房子也没有,却被叫做什么……月华宫?和重颜的枫林苑一样,看着一点也没宫殿的样子,叫园子还差不多。
我一面腹诽,一面接着道:“所以殿……夜辞,平日都只有你一个人在照看这棵树吗?这树好生奇怪,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好像在发芽,又好像在枯萎。”
夜辞颔首道:“此树名为长生,是这月华宫内唯一一件有灵的活物,从朝曦到斜阳,新月到下弦,从开岁至残冬,阳春到岁余,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能显现。姑娘说的……照看到看不上,不过是我灵力的外化,与我做个伴罢了。”
不得不承认,夜辞这样举止斯文,仪表堂堂,泰然又有礼,简直满足了我对神仙的全部幻想,我道:“既是如此,为何要化形成树?直接找些有灵气的小动物岂不更好?神仙要想驯服个灵兽应该很容易吧,而且我听说,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不就有一只兔子作伴吗?”
夜辞道:“万物皆有情,动物亦是如此,从这一点上看人与动物并没有什么分别,束缚上了羁绊便系上了挂念,不论何时,不论到何处,都会有这份牵挂。”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要有情,爱恨嗔痴皆是苦,倒不如看这一花一叶里的世界,一草一木中的春秋,无羁无绊无牵无挂来得洒脱自在。”
他这一番高深莫测的大论我也不太懂,好像有些许道理,但心中却并不多么认同,他这哪里是没有羁绊和牵挂,这分明是既无心也无情,不愿意付出也不愿意接纳罢了,倘若这树不是他的本体,但凡世间任何一棵其它的花花草草陪着他千年万年,难道他也不会有情感吗?
但我也说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反驳,只道:“如果没有爱恨,也没有喜怒,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在我看来,孤孤单单一个人,不哭也不笑,那才叫才苦呢。”
刚说罢突然觉得这番话肯定伤了他的心,便忙补救道:“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是……你又要管时间又要管四季的,肯定忙得必须得守在这里脱不开身,我知道重颜也忙,平日里也没多少时间陪我,你若觉得无聊的话,我在天界倒也认识了几个朋友,你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叫上他们一起经常来你这里串门。”
说着,我捡起地上的一片叶子,对着头顶上的光眯着眼睛看了看,道:“我特别喜欢树,之前我还常常听一棵很老很老的树给我讲故事,我可以把那些故事讲给你听,讲给这棵树听,就当也替我打发打发时间,陪我做个伴吧。”
夜辞愣了愣,复笑了,犹如人间暖夏的微风,和煦而温柔:“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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