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韩叶安坐在桌旁给他完涂药，收拾好东西之后没有立刻回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要说这世上除了老太太之外最了解她的，那绝对是王骁，韩叶安心情不好，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怎么了？”

“王骁。”韩叶安手肘撑在桌面上，看着天上不甚清楚的星子。城市里，总是很难看到明亮透彻的星空。

“你说。”王骁这人粗中有细，该闭嘴听的时候从来不多话。

“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她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好像找不到停靠的地方。

“谁知道呢，”王骁坐在小板凳上转了个身，向后靠在桌沿上，也抬头去看，他有些轻微近视，只看见一片黑。“慢慢熬呗。”手肘上的伤还在疼，心里空落落的。

“我也不知道。”韩叶安说，“可是我不想一直这样，我不想一直这样活着。”

这是她第一次把这句话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从不多说话的人突然间开始掏心窝子，这感觉并不妙，王骁转头看她，“是因为小秋？”

“不止。”没有人该为了除自己以外的人活。就算真要说也不能说是因为小秋，因为跟童秋待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很开心，真算起来，她这是为了自己。

她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想带着相机去记录，想在这世界上留下自己灿烂绚丽着活过的痕迹，而不是一直待在这里，作为一个被人敬而远之的小混混。

人都有梦想，差别不过是距离的远近而已。王骁叹了口气，“你就算这么说，也不一定真能走。”韩叶安的牵挂太多了，在后面拽着她的东西也太多了。

“不过你要是真的想离开，我拼了命也会帮你。”

韩叶安听他这话，皱眉，“不是现在。”只是总有一天，她希望自己能够毫无压力毫无隐瞒地站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

想让所有的理所当然，都变得理所当然。

“嗯。”王骁坐起来，仰头对着夜空：“老子曾经的梦想是做最优秀的造型师！”

少年的声音散进秋日的清风里，短短一刻就没了踪影。

“我的梦想，”韩叶安想，“是成为最优秀的摄影师。”嗯……还是之一吧。做人不能太狂妄，得给别人留条活路，毕竟高处不胜寒。

第二天是周六，本来要补课，但因为学校临时来了检查通知放假，童秋兴奋得不行，给韩叶安发消息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玩。

童秋：出来吗出来吗我今天放假！

韩叶安没有立刻回，童秋就一直等着，等到吃完了早饭才终于等到回复。

韩叶安：好。

连发消息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啊。不过还是很开心，翻箱倒柜地开始找衣服。

“找什么呢？这是要出门儿约会？我跟你说我可不答应，你才多大，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

童妈妈话还没说完，就被童秋打断，女儿提着一件黑色T恤，眼睛亮晶晶的：“妈，这件怎么样？”

“诶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童妈妈不搭理她的话，问。

“哎呀，”童秋把T恤放下，“我不是跟男生出去，是我一个朋友，女的女的女的，她拍照技术特别好，我想让她把我拍得好看点啊。”她说着，打开自己手机相册翻出那天韩叶安发给她的照片。

“拍照，拍什么照？”童妈妈好奇，凑过去看女儿的手机屏幕，还真被惊艳到了。

“这是你朋友拍的，专业摄影师吧？”

“不是，”童秋笑容里带着得意，“业余爱好。”

“哦，”想来能把自己女儿拍得这么温暖的人应该性格也不错，童妈妈也就不再阻止，“记得早点儿回来。”

“知道啦！”

韩叶安到童秋家楼下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站在公交站牌边的人。

“怎么穿成这样？”童秋了条破洞裤，黑色连帽卫衣，戴了顶灰色鸭舌帽，看背影整个一缩短十厘米的韩叶安。

“学你。”她还故意把句子压缩成两个字。

韩叶安没忍住笑了，噗嗤一声。

童秋瞬间破功，“你笑什么啊，我气氛都没了！”

韩叶安笑起来动作也不大，只是肩膀轻微颤抖，却更让童秋脸红，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于是恼羞成怒，“别笑了，不许笑！”

河豚一样鼓起来的腮帮子可爱死了，韩叶安使劲抿唇才憋住笑意，她摘下自己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又抬手摘下童秋的，和她交换，“这样更像。”

眼前的阴影突然消失又突然恢复，间隔的那一刹那童秋看到了韩叶安的脸，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阳光灿烂的白日里的韩叶安，没有帽檐的遮挡，没了夜色的伪装，她整个人暴露在秋天清爽的阳光里，眼中笑意清澈，比平时明亮了好几度。

原来也是一个眉眼如画，干干净净的大女孩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