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穆南城低低地问他,“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疼?”
意识渐渐地回笼,萧然恢复了些许红润的脸颊又是一片煞白。
有些ptsd患者病发时会忘记发作时的情形,有些却会在事后牢记,萧然无疑是后者,而回忆自己的症状无异于又是一次折磨。
穆南城把他连着被子紧紧地抱进怀里:
“别怕,你现在是安全的,不在电梯里,也没有人会伤害你,有我在,你不要害怕。”
低低沉沉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沉稳力量,无端端就让萧然空洞而惶然的心境平复了下来。
“我”眼底有泪光闪烁,喉咙里也堵着哽咽的哭腔,“我没有神经病”
穆南城呼吸狠狠一窒:
“以前你也有这样过吗?有人说你是神经病?”
萧然委屈地点了点头:
“我后来都治好了。”
“你不是神经病,这只是一种应激反应,是我不好,”穆南城歉疚得无以复加,“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坐电梯了。”
萧然诧异地转身:
“你知道?”
“我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穆南城舔了舔嘴唇,有些艰涩地说,“我当年看过你,你还记得吗?”
“啊,对啊,”萧然想起来,“你和伯母那时候去看过我,我记得伯母的声音,但是你的声音好像一直在变。”
穆南城凝视着他,眼眸里滚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后他只是微微笑道:
“男生从十几岁开始,声音会一直改变,生活习惯也会影响音色,所以你一直不能记得我,其实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见过面,很多很多次。”
“现在能记得了,不用声音,我也能认得你了。”
不用声音,我也能记得你了。
说的人漫不经心,但是听的人眸子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萧然也同时想起另一件事,
“那时候你已经知道我是小爵爷,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出院后有找你,可你再没跟我联系过了”
“嗯,”穆南城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很快地打断他,“要喝水吗?”
“不想喝。”
“饿不饿?”
“我中午吃很饱啊。”
“当年伤害你的人,”穆南城下颌绷得很紧,这句话被他说出来似乎有些艰难,“你还恨他们吗?”
“当然啊,”萧然鼓着颊,眼睛里充斥着满满的愤怒,“我恨得不得了!不过他们都被抓起来了,主谋后来在牢里也死掉了,坏蛋!活该!”
完全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穆南城还是像被什么重物狠狠击中,有点措手不及的狼狈,萧然却误解了他这个略有些慌张的表情。
“我好多年没有这样了,是那个电梯一直晃,好像地震一样,”萧然急切地解释,他甚至握着拳头模仿轿厢上下晃动的情景,“灯也坏掉了,漆黑的一片,外面的钢丝大概也坏了,嗡嗡嗡地一直响,我一般不会这样”
他垂下了脑袋,语气低得像是在哀求,“我不想再被关起来。”
穆南城哑着嗓子:
“谁关你?”
“医生啊,我被关了很长一段时间,脱敏治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二不到十三岁的时候吧,他们说神经病也是会遗传的,但其实我跟我妈妈都不是这样的,”萧然低着头,被汗水沾湿后还未全干的发梢落在眼睑,小脸上有些不服气的倔强,“反正不是这样的。”
穆南城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的骨头里去:
“他们都是蠢货,你不是神经病,我不会让人把你关起来,你也不需要脱敏治疗,你是个好孩子,哪里都好好的。”
“有我在,你什么都别害怕。”
像是随意抛出来的一句话,萧然却记得他已经听穆南城说了好几次,经由穆南城的口里吐出来简单的几个字像是带了沉逾千钧的重量。
萧然有一种天生的本能,他能够捕捉到别人对他的善意是出自真心还是纯粹的讨好,不论外界对穆南城的评价如何,也不论这个男人有多么复杂的地位背景,萧然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足够善待。
像是干涸的心田流过一汪清泉,像是冷冬里的暖阳一线,萧然回过头来,对着穆南城歪着头,温温软软地笑起来。
他看着穆南城的眼神又清又亮,充满了信赖和感激,像是一只迷路的小鹿在布满雾气的大森林中不小心受了伤,拖着流血的身体盘桓了许久,终于碰到一个好心的旅人带他回家。
穆南城捂住萧然的眼睛,这样清澈的眼神像是一面雪亮剔透的镜子,把穆南城灵魂深处所有破败不堪的角落都照了个透亮。
他好不容易从滚烫的喉咙里挤出一句:
“再睡一会吧,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你。”
萧然摇摇头,两只手把穆南城的手掰下来,他看着穆南城的手掌,忽然笑了起来。
他记得这双手,当年从后面抱住他,不停摸他的眼睛和他的脸,冰凉而颤抖,那时他两只手加起来都没有大哥哥的一只掌心宽。
缘来缘去,缘来是你。
原来挺多年前,那个在秋日午后抱着他,为他呼呼的大哥哥,就是穆南城。
穆南城不知道这孩子在笑什么,但是这样的笑容让穆南城压抑许久的蠢蠢欲动的心思如涨潮般升起,像是给了他一点勇气一个出口。
男人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指扣住萧然的下颌,粗粝的指腹带来微微的刺痛,萧然瑟缩了下想摆头,穆南城却扣得更紧,他俯身,额头和萧然相抵在一起,深深地看进萧然的眼睛:
“先前在电梯里的事,你都记得吗?”
萧然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点点头。
穆南城一寸一寸审视过他的表情,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中的羞赧不安或者抗拒逃避,萧然湛湛的眼眸和他对视,坦然得好像他在说什么天气真好午饭吃了什么这样的话题。
穆南城不知道萧然跟傅予行是怎样界定情侣关系的,但是他现在糟糕地发现萧然似乎并没有清晰的两性意识。
虽然他们两个是同性,但是萧然好像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可以对他动心动情,吻他抱他甚至可以占有他的存在。
幸的是,萧然意识不到穆南城的危险性,所以在婚后从来没有避忌穆南城对他有意无意的亲近,不幸的是,他对于穆南城的定位发生了穆南城最不想要的偏差。
心脏一下子被揪住往看不见的深处沉去,穆南城还是不死心地牵起嘴角,笑问: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乖下来的,嗯?”
穆南城的表情三分戏谑三分玩味,半开玩笑半认真。
萧然怔了一下,如冰似玉的脸上终于显出一点洇红,他抬手遮了下脸,很不好意思地笑:
“穆先生,这一页翻过去了好吧?而且你的人工呼吸技术,真的很差劲啊!”
萧然的嘴唇到现在都又痛又麻的,穆南城哪里是做人工呼吸,倒像是要吃人。
人工呼吸你个茶壶泡泡!
“翻不过去,”穆南城站起来,手指凌空点了点他的下唇,“你大概都不知道,你穆先生是从来不吃亏的,这可是我的初吻,你想想你用什么来赔”
穆南城话没说完,萧然已经抱着被子弯着腰笑得快要撅过去。
他不相信,穆南城立在床边,无奈地捏了捏发痛的眉心,心里有些凉意浅浅地泛滥开。
他不相信,我只吻过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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