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鹏缓缓站起来,脸上还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周颖仰头看着他,扁嘴问:“你是谁?”
徐鹏很随意地找了个台阶就坐下,也不在意自己裤子有多贵,会不会被弄脏,“不记得了?你们公司办晚会那天,你可是一头撞进我怀里,还没跟我道歉呢。”
周颖嗅了嗅鼻子,“那对不起了。”
“哦,没关系。”徐鹏笑着,随性地摆摆手,“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个角落哭呀?被谁欺负了?”
周颖被点到伤心处,又哭丧起脸来,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哗啦啦往下流。
徐鹏一看她又哭,隔了段距离,连连摆手,“哎呀,别哭啊,别哭啊,怎么又哭起来了?”他说:“我给你讲个笑话?”
周颖没说什么。
徐鹏兀自讲了起来,“猫和猪是好朋友。有一天,猫掉进一个很深的洞里,猪拿来了绳子,猫叫猪把绳子扔下来,结果猪把整捆都扔了下去,猫很郁闷的说:这样扔下来,怎么拉我上去?猪问:那该怎么做呢?猫说:你应该拉住绳子的一头啊!结果猪就跳下去拉了另一头绳子,说:现在可以了!”
这么老套的笑话,周颖以前早就听过了,但她还是配合地笑了一声,只是笑声里带着点哭腔。
徐鹏说:“这才对嘛,这么漂亮的脸蛋,就应该多笑笑,哭多了会长皱纹。要是长皱纹不好看了,对咱们男生的损失得多大?”
周颖这次是真的破涕为笑了,她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徐鹏说:“等你们老板下班。”
周颖站起身,故作轻松地说:“现在已经不是我老板了。”
“哦?”
“我被开除啦,就在刚刚。”她故意装作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没关系,我想我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徐鹏说:“对,就应该这么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周颖对着他甜甜地笑了笑,“刚才谢谢你安慰我,我已经想通了。特别要感谢你的那个笑话,它很管用。以后如果我再遇到难过的事,希望还能听到。”
徐鹏眼神暗了暗,但还是笑着说:“当然啦,你要是想听笑话了记得来找我,我有一大箩筐。”
“嗯。”周颖现在是真想通了。面前的男人既然能交上宋城阙那种朋友,身世肯定不会简单,单从他不俗的气质和价值不菲的衣着,也能看得出。周颖觉得,她不应该抱着宋城阙那一棵树吊死。世界上像宋城阙那样的大树,也不一定就只有一个。这个徐鹏既然肯耐着性子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那她何不换这棵试试呢?
这样想着,她问徐鹏,“你叫什么名字啊?”
“徐鹏。”徐鹏笑着说:“徐徐诱之的徐,大鹏展翅的鹏。”
徐鹏走进宋城阙办公室时,手里拿着朵涂了染料的玫瑰花,估计是染料里的金粉弄到手上了,他一边推门进来,一边对着手指用力吹。他说这蓝色妖姬是经过前台的时候,人家女孩子送给他的。
宋城阙皱着眉说:“你不是早就过来了吗?怎么现在才上来?”
徐鹏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在楼下遇到一只小可怜,抚慰抚慰她来着。”
宋城阙眉头皱得更紧,“我们公司的员工,你别随便招惹。”
徐鹏说:“嘿,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还不了解你,是个女人你都能上去唠嗑两句,要不然这玫瑰花哪儿来的?”
徐鹏低头看看手上那朵花,感慨说:“这花儿不好,上面全都是染料,弄了我一手。”他侧头看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像掷标枪一样把玫瑰花投了过去。刚才还被捧在手里的漂亮花朵儿撞到垃圾桶边沿,花瓣抖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落进了垃圾桶里。
宋城阙瞥他一眼,说:“我觉得你就活该落在那女人手里,实在是平时欠下在风流债太多。”
徐鹏刚刚还嬉笑着的一张脸,迅速沉了下来。他坐直了,低头不说话。
宽敞的办公室忽然变得异常静谧,徐鹏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说:“如果她让我改,我肯定改。只要她开口,我什么都能答应。可是她就是不开口,她什么也不说,我能怎么办?老宋,你知道吗?女人大概是这世上最心软,也最心狠的动物。我怎么都没想到,一个曾经那么爱我,那么容忍我的女人,说转身就转身,再也不回头。”他痛苦地抹了把脸,“老宋,我是真的忏悔过了,可是没用。”
宋城阙真想告诉他: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但他最后还是没说。徐鹏这半年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那个女孩离开得毅然决然,连去向都没有留。如果不是去年年底徐鹏在一家酒吧巧遇了对方,他可能现在还在苦苦寻找。
那句话说得对:女人是最心软,也是最心狠的。徐鹏已经用尽了全力去挽回,他这些天甚至都没回过北京,每天都在苏州和上海围着那女孩子转。可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下定了决心不回头,就真的再也不曾回头了。
徐鹏这一次是不得不认栽!他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样子,可内心早已满目疮痍,欲哭无泪。再这样下去,他哪天真的会直接崩溃。
可这种事儿,宋城阙没办法帮他,只能他自己解决。
下了班,叶展秋和宋城阙陪着徐鹏在外面吃饭。他们来餐厅来得比较早,才五点多钟,天都没暗。
徐鹏看起来又恢复了活力,乐呵呵儿地跟叶展秋聊天,“嫂子,你见过咱们老宋穿开裆裤的样子吗?我可见过!我跟你说,老宋小时候不像现在这样面瘫,他还是有表情的,而且他这人,贼坏,我们那帮小孩子都特别怕她。记得有一次我们在院子里玩,他把一条这么大的虫子扔进我裤子里了,还骗我说那虫子会咬掉小鸡鸡。我那时候才三四岁,啥也不懂,信以为真,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大人听到哭声全都从屋里出来了,再后来,他就被打了!那画面,在我脑海里留下了及其深刻的印象,因为,他当时穿的就是开裆裤。不过他屁股都被打肿了,竟然从头到尾都没哭一声。可见,他这个人有多可怕。”
宋城阙持着筷子,依旧泰然自若地吃饭。
叶展秋笑着说:“你记性不错啊,三四岁时的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那是。”徐鹏得意,抓抓头说:“不过十岁之前的事情我也就记得这一件了。”
叶展秋中途去了趟洗手间,经过一张桌子时她不小心碰掉了摆在那张桌子边沿的纸巾。她把纸巾捡起来,对桌上的人说:“不好意思。”
桌上坐着的是两个女孩,一个圆脸的年轻女孩正在向另外一个长发女孩讲解什么。叶展秋朝摊在桌上的东西扫了一眼,竟然是一叠用红纸打印出来的婚宴计划单。
那长发女孩接过叶展秋手上的纸巾,恬静地说:“没关系。”
等叶展秋回到桌上,徐鹏正兴致勃勃地跟宋城阙说着什么,宋城阙对他爱搭不理。
见他这态度,徐鹏无趣地说:“你也太没意思了。”转头就打算把他刚才说的趣事儿再跟叶展秋说一遍。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叶展秋意犹未尽地道:“我待会儿回来跟你讲,先去接个电话。”
叶展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侧头问宋城阙,“他想跟我说什么?神秘兮兮的。”
宋城阙淡淡地道:“他想跟你讲一个你几年前就听到过的笑话,这是他的恶趣味。”
“……”
徐鹏只不过是去接个电话,却一去很久,迟迟都不见回来。两个人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直到不远处传来喧闹声。叶展秋侧耳,依稀听到了徐鹏的声音。
这会儿,餐厅的经理和几个服务人员已经匆匆地朝喧闹处走了过去。
叶展秋问:“徐鹏好像就是去了厕所方向,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她想了想说:“我去看一眼吧。”
这场喧嚣还真是徐鹏引起的,他此时就站在掉面纸的两个女孩那一桌旁边。叶展秋和徐鹏认识算是比较早的,在她印象里徐鹏一直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她还从来没见过他露出现在这样冷峻的表情。
他稳稳地站在那个长发女孩旁边,令那女孩没办法从卡座里出来。女孩和他面对面站着,表情依然恬静,眼睛里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忧伤。
餐厅经理见这势头已经剑拔弩张,在旁边好言相劝,“先生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
徐鹏看都不看他一眼,依然注视着那女孩子,面色铁青,“想结婚?跟那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你觉得可能吗?你当我是死的呀!你先去问问他敢不敢娶你,有没有这条命娶你。”
女孩盯着他的眼睛,“徐鹏,别闹了行吗?我很累了。”她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无力感。
徐鹏的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却还是说:“闹?我还没开始闹呢。”他太过咄咄逼人,把那女孩子逼得快要抵到墙上去了。
叶展秋有点看不下去,正要上前,手腕却忽然被人拉住。她回头,原来宋城阙也跟过来了。
宋城阙抓着她的手,短时间内没有放开,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多管。
晚上回家的路上,宋城阙才跟叶展秋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那个长发女孩就是徐鹏的前女友,卓倾。他们两个人大学就认识,恋爱的时间有十年之久。徐鹏这个人,一直是个风流性子,他一边在外面拈花惹草,一边又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卓倾比较能忍,一忍就忍了他近十年,直到有一天,她忽然爆发了,坚决要和徐鹏一刀两断,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徐鹏这才知道后悔,可惜不管是威逼利诱、坑蒙拐骗,他什么法子都用了,人家姑娘就是不回头。
叶展秋听完,真不知道应该同情他一把,还是说句活了个该。
不过,宋城阙说得对,人家的感情问题,他们外人不好插手。
徐鹏那边当然也没打算让外人插手。他现在认死理,觉得卓倾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一心想要结婚,他要破坏掉卓倾的所有计划,让她慢慢醒悟。
卓倾去婚纱店选婚纱,徐鹏二话不说,直接叫几个人拎着棍子,跑到人家婚纱店,把所有的镜子都给砸了。他的想法很不错,没有镜子,这婚纱还真选不了。几次下来,人家婚纱店的老板只好无奈地说:“卓小姐,要不你换家店试试吧。”这帮闹事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每次报警都没下文,虽然他们不伤人,还会留笔钱下来供店里重新买镜子。可每次他们过来一闹,店里就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镜子碎片。这生意还怎么做?
除此之外,徐鹏还隔三差五地去找卓倾男朋友的麻烦。卓倾现在的男朋友,用徐鹏的说法,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书生。可是这书生人穷,志不穷,算得上是个很有骨气的汉子。如果是别人被徐鹏这么一吓估计都要放弃了,可他不。他说了要娶卓倾,不管面对多大的困难都不曾退缩。
卓倾看着他脸上的新伤旧伤,既心疼,又内疚。于是最后下了决心,把徐鹏约出来面谈。
面谈的结果似乎很不理想,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激动。徐鹏很明确地告诉她,“你想嫁给他?除非冥婚。”
卓倾这样稳重得体的女人,这时也忍不住动了怒,“徐鹏,你是想逼我去死?”
徐鹏冷冷地说:“如果你死了,我会让他全家陪葬。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他歪坐在椅子上,晃着腿又补充,“不,我刚才还说错了一点。有我在,你们俩连冥婚都别想。我会把你们尸体分开,一个埋在我家院子里,一个送去西藏,一个火葬,挫骨扬灰,一个土葬,我天天从那坟上走过。”
卓倾恶狠狠地盯了他片刻,忽然呵地一声笑了,“随你吧。”然后拎着包起身离去。
这场婚事似乎就此告一段落,可卓倾和徐鹏并没有因此重归于好,反而更加南辕北辙,形同陌路。
叶展秋有一天被张静约出来吃饭。在地下停车场停车的时候,她似乎看到徐鹏和周颖走在一块儿。她觉得她可能是看错了,摇摇头,没太在意。
进了约好的餐厅,张静已经早早坐在那儿等着。叶展秋在她对面坐下,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张静的脸苍白得简直像个鬼,特别吓人。要不是她的手在动,叶展秋差点以为对面坐着的是个毫无生气的蜡像。
“怎么了你?”不等对方开口,叶展秋就先问道。
张静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看起来很憔悴吗?”
叶展秋皱着眉说:“不只是憔悴而已。”
张静想要硬挤出丝笑容来,但没成功,她无力地说:“我前些天刚从医院出来,可能还没恢复。”
“去医院了?为什么?”
张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孩子没了。”
两个人上回遇到,张静的肚子还不明显,叶展秋差点忘了她怀孕的事。现在想起来,她忙暗暗算了算日期,孩子月份应该不小了,要打掉早该打掉,不可能等到现在。她问:“怎么回事啊?”
张静轻叹了口气说:“就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吧。”
“怎么可能。”叶展秋严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张静这才说:“是他推了我一把,我摔倒了。”
“孙淮兵?”
张静低下头,看着自己外套上的拉链。她忽然说:“小秋,你知道吗?曾有那么瞬间我想过,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就忍忍吧,也许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叶展秋皱着眉,她大概能理解张静的想法。母性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再不喜欢现下的状态,顾及孩子,为了所谓的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女人最后也往往会选择忍受。这也是为什么叶展秋不急着要孩子的原因,虽然她和张静不同。如果真有哪一天她和宋城阙走到了头,即使是孩子也不可能影响她的选择。她在这一点上,和卓倾比较像,有时决然得让人觉得残忍。
不过,叶展秋还是很理解张静的,毕竟都是女人。
张静垂着头,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呀,老天爷给了这么条路让我选择,我刚开始犹豫,他又把这机会狠心地收回去了。”
叶展秋知道她是对孩子有了感情,心里难受,她想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张静抬头看着她说:“听我抱怨这么多,你也觉得不舒服吧?我约你出来,并不只是想抱怨。我给你讲讲我的事情,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欠下一笔赌债跑了,几年后才有人发现,他被人用石头绑着手脚,沉在河底,也不知道死了多久。我是我妈一个人拉扯大的,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女人还要养孩子,多不容易。她为我吃了太多苦,我从小就在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让我妈过上好日子。可是,没想到我刚开始赚钱她就病倒了,别说好日子,我连她的医药费都付不起。”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再后来,我为了钱嫁给了孙淮兵。可孙淮兵可不是一般人,他把我欠下的债挂在了他朋友头上,又在我们结婚前做了份婚前协议。他以为这样我就肯定不会跟他离婚,因为一旦离婚,我不但得不到他的财产,还得马上把欠下的那笔钱还上。不过,我觉得他这次恐怕算错了。他算得清所有的账目,也算不清人心。原本,他替我妈支付医药费,让我妈多熬了几年,我对他的感激足够我跟着他过几辈子了。可是现在,这婚我还非离不可。”
叶展秋说:“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不用,我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她会借我一部分,我这几年也在四处打工,偷偷攒着放在她那儿。”张静说:“我是想让你帮我介绍份工作。我没什么学历,以前打的都是临工,现在既然下定决心要重新面对人生,能不能请你帮这个忙。”
叶展秋觉得这根本不算事,“当然可以,你别忘了我还欠你两个人情呢。不过,你现在这样可不能上班,得先把身体养好。”
张静说:“行,那就说定了,等我身体养好了,再联系你。”九饼9b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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