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香

他当时一刻都没有多待，只是疯了一样抱着孩子走了，出门还撞到了个人，他记得这些细节，却唯独不敢去想楚怀意最后说的话。

气若游丝的人，最后嘴里喃喃说出的话，还有砸在他心上压抑狠了的呜咽哭声，他这辈子都不敢去回忆起来了。

可是血红的记忆像是有意识一样，沿着他的脑子丝丝缕缕的乱窜，叫他不得不记起。

他说悔了。

十一年了，楚怀意说过怨，说过恨，却唯独没说过悔。可那时他说悔了。

办公室里冷清一片，江林繁靠在椅子上，又不可抑制的陷入回忆。

秘书敲门进来，说是何遇尘来了。

一天时间江林繁好像暴瘦了十几斤的模样，原本红润的嘴唇此时苍白无比，眼里也失了光亮。

秘书很有眼色的走了出去。

“江总，您还好吗？”

江林繁僵硬的抬起头看向来人，他没有听到秘书说的是谁来了，看到何遇尘的那一刻，想了很久才想起是谁。

“楚怀意他，我很抱歉。”楚怀意难产的医院是何家的，何遇尘来说句抱歉似乎也说的过去，只是怎么听怎么都不像是真心。

“跟你有什么关系？”江林繁一说话，嗓子干涩的厉害，何遇尘出声关切了几句，江林繁冷冽的面容上火气蹙起。

要是以往，他可能直接把人无视了，但是现在他觉得这个人特别让他厌烦，或者说一切与他对楚怀意造成伤害有关的人或物，都让他厌烦。眼前这个人尤甚。毕竟楚怀意曾经红着眼眶可怜兮兮问，他是不是喜欢何遇尘。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记不清了，好像是说，他喜欢一只野狗都不会喜欢楚怀意，好像是这么回答的。记起这个，江林繁脸色又白了一层。

“你来干什么？”江林繁赶紧从回忆里逃离出来。

“是这样的，我，我离婚了。”何遇尘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但是他还是有着十足的自信，江林繁是喜欢他的，不然怎么会那么久都没有爱上楚怀意，一定是因为心里有自己吧。他脸上的笑容和楚怀意如出一辙，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两个像，何遇尘也觉得像，他就是学得楚怀意啊，怎么可能不像呢。

江林繁看到他一双眼眸中，带着雾蒙蒙的水汽，真是像极了楚怀意。

“滚！”他突然又暴怒了，最近控制不住情绪，要把这辈子的火气都炸出来了。

“江总……”何遇尘往后一退，不小心被桌角磕到了腰，疼得他立马就皱起了眉头，眼里盛满了委屈的泪水，又迟迟不肯落下，倔强极了。眼里也没有对于江林繁的责怪，只是坚韧又脆弱的看他。那点点水意学到了精髓。

就是因为太像了，让江林繁恨不得掐死他，又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我再说一遍，滚出去。”江林繁压抑着火气，“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学他？”尤其看到何遇尘一手扶着腰慢慢的揉，江林繁心里的烦躁到达了顶点。他是昨天才知道楚怀意曾经被人打断过腰，而且那个时间，与某些事情发生的时间，重合了。

江林繁情绪不稳，何遇尘思考片刻决定先离开。

他是个很有心思的人，楚怀意死了，如果说有人还能嫁进江家，那一定非他莫属。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他。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他等不了了，所以想让这个必然发生的大事件，早一些发生。

走出江氏集团的大楼，何遇尘从别人那里要到了一串数字，是手机号码的后六位。

浑浑噩噩到了下班时间，江林繁开车绕到了医院，在医院门口停了很久，最后还是发动车子回去了。

他不敢去看那个孩子，怕看到就会想起楚怀意。你问他不看就不想了吗？

想的，只是怕更想。

地上零零散散倒了很多酒瓶，极度要求整洁的人，此时抽着烟，仰躺在几天没有收拾过的卧室里，烟灰散落到洁白的被子上，酒精加上尼古丁，江林繁有一种梦里梦外混到一起的感觉。

他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语气轻柔，语调和缓，极力在学记忆中那个人说话的样子。

“林繁？”

江林繁张了张嘴，苍白的嘴唇，却没有吐出什么话来。

“你喜欢楚怀意吗？”那人试探着问，听语气就知道他想得到怎样的回答。

江林繁听出了说话的人是谁，他有些失望暴躁。不在意的人他一贯不爱搭理，却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他喜欢楚怀意吗？

这个问题倒退半个月，他想都不会想，答案一定毋庸置疑，可现在他不敢了，他不确定。

为什么不喜欢呢？

早上会贴在你耳边，温柔喊你起床，任你语气恶劣如何都不会生气。夜晚会趁着月色说爱你，只有在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才会悄悄合上门黯然离开。不吵不闹，予取予求，眼里除了你，再也没有其他人，做过最任性的事，也就是难受极了想讨要一个浅浅的吻。

怎么能不喜欢呢？你不喜欢吗？

江林繁想，他是喜欢的，只是已经晚了，很晚了，晚到没有任何补偿的机会了。

那人没有得到回答，好脾气的又问了一遍，江林繁如他所愿，皱着眉摇了摇头。没等那人高兴，江林繁说话了。

“我……”爱他。

剩下两个字未说出口，世界一阵倒塌的轰动响声。

书被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