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一百七十二……
“师父，我……”花千骨跪在白子画身前，不敢抬头看他。
白子画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说：“随为师回去。”
花千骨已御剑往绝情殿的方向，白子画又想叫住她，告诉她这是梦，但想先回绝情殿也罢。
重要是，是不是告诉小骨这是梦，她就会醒来？想到此处，几分茫然。上次入梦是要让小骨入睡，这一次却是让她醒来。醒来？
到了绝情殿。花千骨却二话不说开始练剑，仿佛是刚才逃出去玩被师父抓了回来，现在赶紧做做勤奋的样子。
练的竟是那日月夜舟中传授的水月镜花。很有飘逸之风，虽然不失稚嫩之态。白子画点点头。
花千骨明亮的大眼睛望过来，正看到师父赞许的表情，开心得手舞足蹈。
“师父，我去做晚饭！”一蹦一跳正要走。
“小骨，为师有话问你。”白子画沉声道。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不妨找小骨多询问情况，了解这个梦境。
花千骨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站定在白子画面前，垂着头。未长大的花千骨才刚刚过白子画的腰。
“你知道救竹染的方法了？”
“师……师父……我不知道……”
“说实话。”白子画感到这里有什么不对，不觉间语气严厉起来。在人间这些日子，都没这样对小骨说过话。这个梦里，却自然走入了最初的圈定。
还来不及思索就中原由，就看到跪在自己脚下的小骨。
“弟子真的不知……是……是杀姐姐说有办法救他！”找到这个答案，似乎感到很开心。
白子画神思一渺，小骨也曾怯怯地请他原谅过错，也曾撒着娇求他满足自己的愿望，如今分明就是这两种表情的混杂。只好问：“杀阡陌为何要救竹染？”
“因为……因为琉夏……喜欢竹染……”说出“喜欢”两个字时，花千骨的脸红了，语调很不自然。
白子画暗暗叫苦，这个梦境的颠倒混乱很是严重，琉夏应在杀阡陌处，竹染的情况不明，而他们仅仅是师徒。
突然想起去感知了一下自己的墟鼎，竟然发现伏羲琴在。一时生出一个不祥的念头：难道救竹染的方法……是偷盗神器？再一看，龙勾玉还挂在小骨项上。
一切都颠倒过来？是竹染的死结束了以偷盗神器开端的一切，如今为救竹染要偷盗神器？现在是时候唤醒小骨？如果不唤醒，妖神再出世一次，他当如何应对？再罚小骨于诛仙柱上？
“师父……我可以去做饭了么？”白子画感到有人拉自己的衣襟，这才注意到跪在脚下小小的花千骨。白子画缓缓点头。
四百七十二，四百七十三……
白子画想到去找其他人问问情况。于是御剑飞往贪婪殿，途中却转向了销魂殿。老远听见火夕和舞青萝的声音。
“我赌竹染师兄不会有事。世尊一向最看重他，怎么舍得……”
“怎么可能，世尊一向为人苛严，不重罚竹染，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你就只会看表面，若是不相关的人也罢，自己最心爱的弟子，怎么可能……真正能秉公无私的，怕只有尊上了……”
白子画心头一痛。突然害怕向他们打听了。却听见他们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赌竹染……”
…………
竟然是重复刚才的内容。这才意识到，小骨的梦境里众人只会在和她本人打交道中有各种反应，小骨若不在场，至多也就会重复小骨设想中的行为。又听舞青萝说了一遍“怕只有尊上了”，白子画几乎是狼狈逃跑。
他找到正在喝酒的笙箫默。
“师弟。”尝试打个招呼，虽然不确信师弟会有相应的反应。
“还是我这里好，我这两个徒儿小错不断，我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竹染从来不出纰漏，能力怕不在大师兄之下，却闯下大祸……哎，我看二师兄那小徒儿一向听话的，真要闹出什么事来，却说不好……”笙箫默酒后微醺，自言自语。
白子画听了也很不是滋味。幸好笙箫默只说了一遍，不再重复。
六百零一，六百零二……
白子画飞向贪婪殿，差点没撞上在大殿走来走去的摩严。白子画已不再尝试和师兄说话，却听见一声：
“哎，二师弟，你说我如何是好？”
“师兄……竹染现在如何了？”白子画试探地问了一句，难道师兄真能作答？
“我……我还是把他流放蛮荒了……对外宣称……处死罢！我实在……下不了手！”摩严脸上那道很粗的疤痕也仿佛在痛楚地扭曲着。
“师兄，你切勿太过……”白子画还想劝几句，正言语无力，又险些没有撞上来回踱步的摩严。
七百七十一，七百七十二……
如今已知道大致情况，白子画思量着，师兄既说竹染在蛮荒，可见小骨潜意识里也是知道的。小骨似和杀阡陌密谋救出竹染，难不成……是要放妖神出世，如蓝于澜风救斗阑干一般？
白子画摇摇头。要不要和小骨说，这是梦？是小骨心里觉得太亏欠竹染甚至不惜重新经历一次痛苦之劫？为救自己小骨去偷盗神器，难道为了别人也可以么？
白子画想到此处竟然呼吸急促起来。不行，不管怎样，要叫醒小骨。何况师弟守着入梦的师徒二人，万一这时一直暗中策划的人趁机行事……
想罢白子画回到绝情殿。
“师父，吃饭了！”花千骨兴高采烈地端着几道精致的菜肴在院子里唤他。
看着小时候的小骨，白子画感到自己似也在做梦，一切又近又远，亦幻亦真，珍藏在过往，竟也时不时、忍不住去追忆。
如果没有之后的一切，永远和孩子的小骨这样生活在绝情殿，也很美好……不行，要叫醒小骨了，要叫醒自己了。
“小骨，师父答应要救竹染，你为何不相信为师？”言毕竟不知哪里来了一丝怒火。
白子画观察到，小骨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裂缝，他知道这是梦的裂缝。
“醒来！”
“可……师父，你一向秉公执法，你也包庇不了竹染，世尊恐怕也不行……”
小骨还是不愿意醒来，梦里回答得如此周到。白子画感到几分怪异，如何小骨会执著于这个梦境里的可能？
“小骨，这是梦，你真想救竹染，就应该快些醒来。在梦境里再努力，也不会改变现实！”白子画力图说得更透彻些，语气却如在训责。
“是……吗？”花千骨将信将疑，“可是既然说有可能，为何不一试？”
“痴人说梦！谁和你说有可能？”白子画感到自己入梦后情绪越发不稳定了。
“我……我不知道……但有可能！”
“你把妖神放出来，是不是也是听说了有可能救朔风？”
花千骨突然捂住头，仿佛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四处乱出蹿，十分难受。
就在那一瞬白子画也感到头痛欲裂。
难道小骨陷入梦境的那一刻，还受到了刻意的暗示，所以她坚信梦境里能救出竹染？
“小骨，你知不知道你身陷梦境，陷害你的人故意让你相信这样就能救竹染？师父入你梦为了唤醒你，你为何倒不相信为师了？现在危机四伏，再在这梦境待下去，你师叔、常芜他们都要遭殃！”
白子画一句快过一句，严厉中情急而恳切。他就不相信了，纵然下毒的人手段非常，他的小骨怎么会不信任他，怎么会不听从他。
却见花千骨继续捂着脑袋，可双手慢慢放松，脸色煞白，最终倒在了白子画身旁。
九百六十二，九百六十三……
现在该做什么？白子画把花千骨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度了些仙力给她。脸上的痛楚之色渐渐消失，却未转醒。白子画只得抱着她又坐了许久，直到数到一千八百六十三。
花千骨缓缓睁开眼睛，白子画一直盯着她看，却也感受到周围景物的急遽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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