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头是姐姐走时梳的,稀疏的头发在脑后绾个髻我把髻绽开重新梳理后想绾上去,但我没弄过这事,绾了好长时间绾不成就抱怨自己太笨。
母亲笑着说:“这是女人干的活,你不会绾,就用头绳扎住算咧!”
我便把她的头发捋成一股,用头绳扎在脑后,笑说:“娘,这一弄,你成电影明星啦!”
母亲高兴地张开嘴直笑,我见她从阴影里走出来才把心放进肚里一边和她拉闲话,一边涮洗被污物弄脏的衣服。
瘫痪一年多的母亲真就是小孩了,15分钟要解一次小手,10分钟要翻一次身,躺一个钟头就得起来坐半个钟头,这些程序,都要别人扶助,我就一步不离地守着她。
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我想这话不对,不是无孝子,而是看你想不想做孝子。
我们都是父母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现在他们老了,病了,瘫痪了,即便从还债角度讲,也得把他们扶侍得熨熨贴贴,为什么要做忤逆呢……
我正想着,母亲说她腮帮子疼,我说你把嘴张开我看母亲就像孩子那样张大嘴哦!她的假牙上沾满牙垢。
母亲的假牙是我二十年前给配的,长时间不清理戴上就疼,我找来凿刀连剔带凿,重新给她戴上,问她还疼不疼,母亲说不疼了,还说你如果经常在我身边有多好。
我就编个美丽的谎言:“我休一年假,在家经管你!”
母亲一听,笑得很灿烂。我就开玩笑说:“娘,你不是想死吗?我这里有包老鼠药,你吃不吃?”
母亲说:“你如果叫我吃我就吃哩!”我就将一包东西递给她,她打开来一看,嘿嘿嘿笑着:“是麦面,哄我哩!”
我喷地一声笑了,心想:人到老了,才留恋这个世界!
母亲患的是中风型老年性瘫痪,一直由罗局镇的针灸袁扎干针,弟媳闹腾后针灸袁不来了。
我叫针灸袁重新给母亲扎针,针灸袁用针狠,每次下针40多枚,每扎一回,母亲的疼痛便减轻一些,看样子,她还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母亲见自己一天天看好,高兴地念叨:“还是要儿!还是要女!”这么说着时又长嘘短叹:“只是你大哥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听母亲絮叨着,我就背过身去抹眼泪。
就在这时,弟弟带来好消息,说他去找了舅舅,三个舅舅领着六个表弟把大哥揍了一顿。
这一趟揍得狠啊!大哥屁也没敢放,还答应从这月起,给母亲100元赡养费。
我听了很高兴,对弟弟说:“第一条计谋成功了,对虎狼之人,就得用虎狼之法。
接下来就是你媳妇,你要是心疼,这条计就不用了!”
弟弟傻呵呵地笑着:“哥,我听你的,只要对咱娘好就成!”
我知道弟弟是个孝子,就说:“你媳妇还信鬼神吗?”
弟弟说:“信啊,整天在菩萨面前念念叨叨,让菩萨保佑她的儿女平安,但对咱娘却……”
我说:“这就对了。”又道:“她这几天精神如何?”
弟弟说:“自和你吵了架,睡在炕上哼哼叽叽不起来,嘴上也起了一层燎泡。”
我兴奋地说:“天助我也,你赶紧去熬一锅绿豆汤给她败火!”
在弟弟熬煮绿豆汤时,我去村医曼叔那里走了一趟,叫他尽快给我制作一些“豆蔻饼”,我知道曼叔常用“豆蔻饼”给人治疗腹泻。
等我从曼叔那里回来,弟弟已把绿豆汤熬好,问我咋办。我伏在他耳畔说:“明天早晨再给你媳妇喝。”弟弟一愣一愣的,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说:“你等着瞧吧!”
第二天早晨,弟弟对媳妇说:“你上了火,我熬了些绿豆汤,喝了吧!”
弟媳很感激地一连喝了两大碗,未等半个时辰,便拉开肚子,而且很厉害,像射箭一样。
弟弟又过来问我。我说:“你知道你媳妇为啥拉肚子,是喝了变馊的绿豆汤!先把曼叔叫来给他瞧瞧吧!”
曼叔来了,给弟媳号过脉,说这病入了骨髓,他治不了,当然,这是我和曼叔事先密谋好的。
弟媳见曼叔治不了她的拉肚子病,立马哭了,叫弟弟快请神姑马大脚,这正中我的下怀。
马大脚来了,先看过我母亲,我对她耳语一番,就把曼叔制作的“豆蔻饼”递给她,叫她如此这般去做。
马大脚眼里喷着泪花说:“难得你这般孝心!我装神弄鬼虽然是骗人,但对这样的忤逆女人,就得往死里骗,如果她能改邪归正,也算我烧了高香!”
我说:“这就看马姨您的法力了!”
马大脚说:“这女人迷信鬼神,我有七分把握,但这次她上不上套,还得看我们的缘分!”
马大脚说着,就走到弟弟屋里,点亮一盏煤油灯,烧了一张字符后,双眼微闭,身体哆嗦起来,一边哆嗦,嘴里一边念叨。
突然,她疯了似的抓住弟媳的衣领说:“我是天帝派来的神英使者,你长期虐待公婆,震怒了天帝,天帝叫我拿你下地狱!”
弟媳不听人言,倒信“鬼”话,吓得“哇哇”大哭,“格噔”一声跪在马大脚跟前,诚惶诚恐地说:“神仙……我……不敢了……饶了我……饶了我吧……”
我在一旁趁机说:“神英使者,饶了她吧,她还年轻,又是初犯,能改过来的!”
马大脚嘘了一口气,对弟媳说:“那我问你,从今往后给不给你婆婆吃饭!”弟媳见有了回旋余地,立即说:“吃吃吃,我娘想吃啥我给做啥……”
马大脚又说:“还敢不敢虐待你娘!”
弟媳说:“再不敢了!再虐待我娘,你叫我死!”
马大脚又嘘一声:“天帝本想叫你拉肚子拉死,但见你二伯子求情,就饶你一次,倘若再作恶,五雷打死你!”说完,将“豆蔻饼”递给弟媳说:“这是神药,吃了肚子就好!”
真是神了,弟媳吃了“豆蔻饼”,果然就不拉肚子,更重要的是,她学乖了,很主动地过来照管母亲。
我把弟弟扯到野地里笑了半下午,末了又双双流泪。
我说:“这也是万不得意啊!为了母亲,我们只好使用邪法!”
最后我对弟弟说:“你媳妇尽管有悔改表现,但恐怕不能持之一衡,我看还是请个保姆吧!”
弟弟说:“我早有这个想法,但我媳妇说请保姆是给她务名,不愿意!”
我说:“你现在试试看!”弟弟去给他媳妇一说嘿!她满口答应了。
我对弟弟说:“看来,你媳妇这样的女人,还是要马大脚来治!”这时候姐姐来了,一听我们要请保姆,很不乐意地说:“这么多儿女,管不好一个老娘?请保姆不叫人笑话!现在田地安顿好了,我有时间经管娘,请什么保姆请!”
我说姐,你还是老思想,更何况你是单帮,家里一忙就管不了娘,请个保姆,各方面都能照顾上!姐姐踟躇大半天,才说:“也好,你耽搁了这些天,快回去上班吧,我先把娘经管着,等请了保姆,我再回去!”
有姐姐照管娘,我放心了,答谢了曼叔和马大脚,叫他们为这事保密,就把雇请保姆的事托付给弟弟回城去了。
没几天,弟弟打来电话说:“哥,大哥过来看了娘几次我媳妇也能按时做好三顿饭,还亲手端到娘跟前,再由姐姐给娘把喂,娘高兴死了。保姆也找下了,是西村的文珠婶,过两天就来!”
文珠婶比母亲小十几岁,身体健朗,和母亲很投缘,有她经管母亲,我一百个放心。
那天晚上,我无忧无虑地睡着了,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文珠婶和母亲坐在一起拉家常,忽儿,又见母亲能下炕走路了,她拄着龙头拐杖,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一路“叮当”,一路笑声……远远地,我看见添福添寿的神英使者向我走来,边走边说:“你保卫了母亲,给你增添阳寿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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