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扭头看身旁看电视很认真的女孩,寻思着开口询问的词错。
她似乎很沉浸在电影剧情里面,很为里面人物的命运动容,电影是国外的灾难片,说一群人如何在海啸地震的困难之中重拾希望,惊险刺激的情节之中蕴含着对人类力量的感叹,人性中的真善美在那些灾难之下迸发出来无限的救赎力量,给刚刚进来的病毒感染者来看是再好不过的片子了,可是,那个女孩为什么在皱眉,是不喜欢么?
电影情节正好说到在地震中失去了父母和妹妹的潦倒不堪的男人在妻子的病床前送走生命已经进入末期的妻子的场景,男人握着她的手,明明痛苦却始终不肯流泪,淡笑着的面容仿佛是在平时两人一同牵手漫步之时的幸福,他也许是希望留给要走的妻子最后一次温暖,让她在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可是观众可以懂得,男人那一刻的微笑饱含了多少痛苦和苦涩,不甘和不舍。地震那一刻,他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砸断了腿,想救小女儿被父母呵斥着逃离,父母却为了救女儿死去了,后来跟女儿在人海走散,好不容易找到了妻子却迎来了妻子的死亡,最后一缕希望的光线都被硬生生地从生命中抽离。
那个时候的男人是有多脆弱,仿佛一句狠话就可以让他去自杀,萧若想,最后他应该是坚强地活了下来吧,因为他在人间还有挂念,就算女儿死了他也会坚信她还活着,以此为依靠坚强地重新拥抱生活……貌似,没有什么不妥。
“怎么了?你不喜欢?”对于她皱眉不喜的神情萧若很是不解,最终还是问出口来。
“不是呃……”女孩摇摇头,“这部电影我看了很多遍了,只是每一次看的时候,都有些不能接受呢,他们怎么能对那个男人那么狠。”
“狠?”萧若来了兴趣,那个女孩对于情节的理解显然和她不同。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纵使妻子在病床上再痛苦,再怎么努力想要活下来,最后还是没有办法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份痛苦,都不比被留下来的男人来得深刻。”她抿了抿唇角,继续说道,“那个男人经历了太多的伤痛,痛到了麻木连呻吟都不会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他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爱人离去,生命最后的支撑也无影无踪,爱得越深,当妻子摆脱了疼痛安然死去的时候,他就痛得越深。”
“明明是那样不舍妻子的离开,却因为妻子的疼痛和请求放弃了也许能算是希望的治疗,妻子想要好好地走,他成全,那份伤痛却只有他一个人来承担。妻子走了,却让他好好或下来,找到女儿,明明已经懂得他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却还是如此狠心地要求。父母走了,告诉他,要活下来,妹妹走了,告诉他我一辈子都不想在黄泉路上看到你,妻子走了,告诉他要好好活着,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忽略了他活着要有多大的勇气,想要把自己的思念寄托在他身上,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负担呢?”
萧若惊讶于她的理解方式,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可是为什么不能把那种负担看做是逝者给予的责任和希望呢?因为他已经没有作为生命的支撑了,所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他活下去。”
“所以说电影的不真实就在于这里,当幸福的梦境被撕裂的时候,只要生命还在,残留的痛和噩梦会纠缠一辈子,原先的生活越美好,就越难以放下,他曾经拥有着多么美好的未来和生活啊,所以当这一切破败成灰的时候,活着才是最痛的。明明是最痛的,却被最爱的人这样要求,如果是在现实的话,懂得了他的痛苦的妻子,是不会要求他好好活下来的,因为那样,太自私太残忍了……
活下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要承受着的那种世界只剩下他一人的孤独感,想要死去的那个人是自己,却没有办法改变……执念变成了碎片,他一辈子都要在痛苦和对于死亡的彷徨中游离了”
萧若无法反驳,她没有经历过,说出来的话也只能是纸上谈兵,不能感受那个主人公的情感,心却因为她的话凉了一大片,当生死将相爱的人分开,最痛的,永远都是被留下来的人么?这种感觉,她没有办法感受,她生活的世界一直离那种和平太远了。想要成为正常人好好生活着,却因为自身的力量和责任被迫舍弃,在凡尘之中感受人情冷暖与世事悲凉,才能对人生有更深的感悟,她无法触及到那个世界,却在这个女孩的身上,悉数看到了。
但是,她的世界,给予了她如此深刻理解的那个世界,真的平和如阳光下的白开水的么?
在她的身边,谁又是和那个男人一样,痛苦绝望,却只有坚持一条路可走的人呢?
这肯定是一个有故事的少女……
“那个,虽然有点过分,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听你的事,愿意告诉我么?”萧若目光征真诚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
她露出迟疑的表情,瞳眸间有水汽氤氲,像退到墙角警惕地看着只领地入侵者的猫,萧若被看得心跳加速,明白这似乎有些太快了,刚想出声言说放弃,女孩却笑开了,如被暴风雨打湿的白玫瑰,花瓣凋零间也传递出一丝动人的美,正如画上的女孩瘦弱却永远挺直的背。
“这其实,不算是一个过分的要求呢,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不长的时光,不长的回忆,每一个细节都被瓣开揉碎地细细品尝,害怕失去般地反复怀念,然后无声无息地占据了她的整个世界。
“我的故事真的很简单。”简单到,只要联系上一个人,就可以了解她的全部。
初次相逢,应当是夏末初秋的黄昏吧。
那是一个橙粉色的世界,视线可以捕捉到的最远处,暗红色的太阳隐逸在云层之中,正以其眩目的色彩爬满整个天空,天空似一块渐变的巨幕,由深红至橙红,由橙红至暗黄,世界都被那其妙的色彩包裹沾染,如沾了厚厚一层巧克力酱的饼干,梦般的缥缈美丽厚重得要滴下来,脚边的石头也在地上拉出一个粉色的倩影,几只小鸟掠过天空,像要终结这个梦幻幕布的拉链。
另一边的天际,黑暗和蓝色交织而成的夜,正悄无声息地爬上。
她从睡梦中醒来,惶恐不安地环视着这个美丽的陌生世界。
那里应该是一个公园,她躺在冰凉的石凳上,身后的圆形水池中间的神祗雕像张开着双翅,伸手指向天空的东方,似乎那里就是救赎光芒出现的地方,她猛地坐起,身上盖着的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前方是一个枫树林,放眼望去,金黄色的枫叶沾染了秋天的气息,在干净蔚蓝如海的天空下悠远而梦幻,那是可以让世界的丑陋都被掩盖的美丽,一条走道延伸至前方,两旁就是炫目夺彩的枫树林,金黄色和红色交织成美丽热烈的色彩,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界,那里没有害怕没有伤害,就只要有无穷无尽的美丽,无与伦比的美丽。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金黄色的世界,看着看着,硬生生地挤出了难过和委屈。
为什么呢,世界如此温柔,景色如此梦幻,她却只能感到冷。
从内心生出的某种感情将她剥离出这个世界,拉成一柄尖锐的刀子,在黑暗空虚中提醒着她残酷的事实。
这个拥有着淡粉色黄昏的世界,并不属于她,尽管她存在于此,尽管她呼吸着微热中带着潮湿的黄昏空气,尽管霞色已经燃烧进了她的眼睛,她仍硬生生地察觉到,自己和这片景色之间,存在着名为膈膜和界限的东西。
如同一个少女形态的人形外壳笼罩在她身上,她像个观影者一样观察外面的世界,无论如何都得不到自己存在于此的实感。
这是为什么呢?
天越来越黑了,尽管是夏日,傍晚时的凉意也足矣令人发颤。
”天黑了呢。”
“要回家了呢。”低得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呢喃、
可是,家在哪里呢?
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都会有其归处,都会有其和世界想联系的记忆,你的归处在哪?
脑海深处想起的声音,揭开了她不安的来源。
没关系的,一个人,也可以生活下去,把自己作为自己的归宿就好了。
那是有自我认同感,能在世界找到自我价值的人才能说的漂亮话。可你,知道自己是谁么?
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一遍遍提醒着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世界变暗,原来从梦境到地狱,用不了多长时间。
拼命搜索记忆,却只抓到一片虚无的空白,她面对着深渊般的虚空,从里面吹出冰冻的风,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
她是谁?
未知。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
这里是哪里?
想不起来。
这个世界,有她可以记住的人么?
这个世界,有记住她的人么?
这个世界,有她的归宿么?
没有。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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