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纡没有承认,更没有否认,他大步流星地迈进了杏花村的大门,扬声道:“若你愿意陪我喝酒,那醉一回倒也无妨。”
空无一人的杏花村,终于有了一位客人。
袁纡坐在酒桌前,手里拿着酒杯,眼睛看着桌上的卤鸡爪和卤花生,这里的酒并不差,甘香的竹叶青初一入喉便散发出醇美的余味,田蜜儿正坐在袁纡身侧斟酒,她的名字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甜。袁纡一杯酒下肚,心里已经有点紧张,他不断宽慰自己,要查清楚这姑娘背后的问题,“美男计”是个不错的办法。
田蜜儿看着袁纡,道:“我这里的竹叶青怎么样?”
袁纡道:“好酒。”
田蜜儿又道:“那我这个人怎么样?”
袁纡道:“酒好人更好。”
田蜜儿咬着嘴唇,道:“其实你随便怎么说我也猜得到,你心里一定觉得我是个轻浮的女孩子。”
袁纡道:“我并没有这样想。”袁纡知道自己在撒谎,毕竟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田蜜儿还在咬着嘴唇,盯着袁纡,笑眯眯的眼睛里却突然沁出两颗珍珠般的泪滴来。
袁纡吓了一跳,道:“你这是怎么了?”
田蜜儿垂下头去,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接连滑落,她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突然觉得很难过。”
袁纡道:“难过?”心里想的却是,她这么漂亮的眼睛,会勾引人,说话又甜又爽快,小小年纪还当了酒楼的老板娘,既不用像自己一样筹谋王位,又不用像穷苦人家的少女愁吃又愁穿,若连她都要天天难过,那街上要饭的该怎么办呢?
好在田蜜儿听不到他的心声,自顾自道:“你远道而来,有所不知。我爹娘去世得早,我一个人守着这个酒馆,有多少人来这里欺负过我,他们看我一个弱质女流,总是想着办法地占我的便宜。”
她晶莹的泪珠,洒了一地,那个甜蜜蜜地眯着眼睛笑着的小姑娘好像换了一个人,此刻的她是这么的弱小而无助,刚刚那种柔媚的娇态已全然看不出分毫了。
田蜜儿哽咽着,接道:“我被他们欺负得多了,没有人来替我打抱不平,反倒说我是个招蜂引蝶的贱胚子,还有好多不明事理的婆姨,专门前来找我的麻烦。所以我索性干脆就装作是狐狸精的样子,就站在店门外面勾引人,有人来上钩,我便只管灌醉他换酒钱。人人都道我是个卖弄姿色的狐狸精,其实,其实……”
她说到这里,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
她亦不必再说下去了,因为袁纡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听到这里,他这才发现这个又笑又哭的酒楼老板娘,其实只是个可怜的小女孩,她店里空空如也只是因为她在兰川已是出了名的狐狸精,没有人敢大白天过来。而实际上,她非但不是故意站在外面勾引人的狐狸精,更不是专门调查袁纡身份的线人,与这兰川城最近的危险事件八成也没有什么关系。
田蜜儿转过头,轻轻地抬起袖子拭泪,她转过脸来,又勉强挂上了甜蜜的笑容:“抱歉,你我只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我不应该对着陌生人说这样的话的,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只是,刚刚我看你和其他那些人都不一样,你并不是专门来占我便宜的。”
袁纡道:“不必抱歉,我也不觉得你奇怪,其实我也有很多不应该说的话,想找个陌生人说一说的。”
田蜜儿的笑容已经不再勉强,她甜甜地笑着,嗫喏道:“你可不可以说给我听?”
她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仰着脸,比站在外面的时候更加楚楚动人。
袁纡已不想再多问这个可怜的女孩子问题了,可脚下却已经迈不动离开的步子。带着泪痕的女孩子,本就要比甜蜜蜜笑着的女孩子更让人怜惜,袁纡已不得不再次坐到了桌前,等着田蜜儿的热情款待。
田蜜儿的眼泪已经干了,她跑进跑出,又给袁纡切了一大盘的牛肉和羊排,重新拿出来的,还有一坛香气四溢的好酒。
田蜜儿坐在桌前,道:“这坛酒才是真正的好酒,是我爹在的时候亲手酿就后埋在后院兰花下面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兰花香’,连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别看我是开酒楼的,可我的酒量并不是很好,陪我喝酒的朋友也几乎没有,这几年我的精神越来越不济了,晚上总是睡不着。我想尽了办法,最后发现喝点酒就可以治我的失眠,所以现在每天晚上,我都要喝一点点酒。”
“也有的时候,喝了酒还是睡不着,我就会跑出去,搭着梯子上后院的屋顶看淇江的水面,波光粼粼的,比星空还要美得多,不知不觉的,天就亮了。你知道吗?有一次,我甚至看到淇江水底下冒出来了一座宫殿,那宫殿就好像传说里的水晶宫,透亮透亮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田蜜儿说得不错,她的酒量的确不大好,几杯酒下肚,嘴里已经说不清话,袁纡看着她,心里一声长叹,袁纾也曾多次在他面前说羡慕普通人家的小姑娘,自由自在的不会被关在王宫里,可这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虽然没有王宫的束缚,却会整夜整夜地坐在屋顶上看江面,她看到的哪里是什么水晶宫,不过是她如海市蜃楼般的美好愿景而已,和袁纾相仿的年纪,这岂不是另外一种可怜么?
袁纡叹息着,田蜜儿已经一头栽倒在了酒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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