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纡道:“这小孩知道我们的身份,深夜站在路中央,想来是有心人安排他等候多时了。如此盛情与计算,要害我们不是难事,今日不去,对方也必能再寻一千个机会找上门来,不如今日坦诚一见,解了心中疑惑,免了以后的大费周章。只管前去便是,无妨。”
袁纡前面的话是安清欢的心,最后一句,却是说给老任听的,老任自然明白王子之命不可违逆,纵然心中万般疑虑,毕竟还是闭嘴打马跟上了小男孩的脚步。
袁纾还露着头在窗外,对小男孩道:“我们要去哪里?”
小男孩抬起拿拂尘的手,对着丘陵深处远远一指,道:“那里。”
深夜如漆,明月如灯。
这一片丘陵好似就在灯下,可直到马车越过了眼前整片的荒草地,丘陵才走到了眼前,而眼前的丘陵不仅有真正的灯,还有一个挂着灯的院落隐入其间。
院落并不是很大,矮矮两道石墙,围着三间小石屋,正当中的那间最大,看来也不过区区方寸之地。最大的房间,侧边有两扇窗户,窗户被纸糊住,只依稀看得到屋中摇曳的烛光。
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这样的地方等他们?
清欢扶着袁纾下了车,袁纡问小男孩道:“等我们的人就在里面?”
小男孩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屋子里已经有语声传出。
“是不是两位殿下到了?”
居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这声音却不见柔媚语调,反而充斥着一派男儿的豪爽气概。
袁纾似乎觉得这声音听起来略为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来,这究竟是谁的声音。
狭小的石屋,被厚重的水色帷幔隔成了两层,门口对着的外层,靠西的窗户下摆着一条长凳,凳上刀剑刻痕不少,像是练家子平日里练功的木具。凳边是一架书柜,柜上搁着不少厚重的竹简,柜子旁靠内的墙边还摆了一架香炉,一个矮几,矮几上摆的,不是古玩摆件,而是一柄长剑,矮几旁的方桌上,角落里放着一套精致的紫砂壶茶具,当中的茶壶正在呼呼冒着热气,茶具旁还有一局残棋,方桌侧边分别摆了四个圆凳。
每样东西显然都是特意摆放过的,每样东西都摆在最趁手最方便的地方。
袁纾三人刚刚走到方桌旁,屋子门口吹来一阵凉风,风吹动了帷幔,帷幔上映出的人影也前后摆动,那人显然就在帷幔的背后。
袁纡大气也不敢出,只见那小男孩走上前拉开了帷幔。
帷幔的背后,是一条长榻,长榻前摆着一个烧得极旺的火盆,长榻上铺的,只有薄薄一层竹席,一个女孩子正侧坐在这条简朴的长榻上。
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孩子,头上挽着少年才戴的紫金白玉冠,妆容清简,长眉入鬓,身上穿的,是一件紫金色的箭衣,腰上配的,也是成套的紫金白玉带,恍然一看,倒像是刚从马场回来的贵族公子。但,哪里的公子能有如此标志的五官?
帷幔一拉开,这贵公子般的女孩就立刻从榻上跳了下来,大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清欢瞧得发愣,袁纡和袁纾也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再也想不到,在这小石屋等他们的,居然是安北琼王的小女儿,也是他们的小表妹——袁纷。
袁纷看他们愣神,转头对小男孩道:“林铛儿,快给两位殿下倒茶。”
林铛儿还在嘿嘿地笑着,将长长的拂尘放在了长塌一头,转身便去倒茶。
袁纾先叫道:“纷儿妹妹!怎么会是你?!”
袁纷大笑,道:“纾姐姐,纡哥哥,没想到吧,在这里等着招待二位贵客的,居然是我。”
袁纷的父亲琼王,是当今王上一胞双生的龙凤胎弟弟,在二十多年前的立储游历中,与王上合作无间,当年的风头丝毫不亚于王上,最后的立储决议据说也只是以微弱的劣势败给了姐姐,太上王体贴他一番苦历,亲口封他为琼王,并把天祐占地最广的安北州全境分给了他。琼王也不辜负太上王和姐姐的期望,来到封地的第一件事,便是收复安北州北面虎视眈眈的戗国,自此之后,安北州清平十数年。
琼王膝下,共两男一女三个子女,三人皆是琼王妃一人所出。琼王与琼王妃,郎才女貌,本是人人艳羡的一对儿,但据传当年琼王妃诞下小女儿之时,因难产而亡。琼王心痛不已,这幸存的袁纷,便成为他最珍爱的掌上明珠。而袁纷幼时,琼王常年出外打仗,太上王亦心疼当时最小的孙女无父母照管,便下令接了袁纷到昌安王宫,与袁纡袁纾一同将养长大,直长到七八岁才送回琼王府中。
袁纾多年未见这位表亲的妹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袁纷又何尝不是如此,二人小时候性格便十分契合,长大了更是说不出的亲切,直拉着手又是笑又是哭。袁纡站在一旁,心内也十分高兴,看着她二人只是微笑。
袁纾道:“好妹妹,多年不见,想死我了。你怎么越长越俊,如今倒长成个出挑的翩翩佳公子了!”
袁纷道:“纾姐姐,你嘴还是这么快。我觉得我没怎么变,倒是你,天仙一样,和姑姑别无二致,一年以后,说不定就是我的王上了。”
袁纾大笑,朝着旁边的袁纡努了努嘴。
袁纷好像此刻才看到袁纡般扭扭捏捏地作了个揖,大声道:“纡哥哥好!见过纡哥哥。”
袁纡看她做作,知道是故意作弄自己,道:“纷妹妹多礼,长成大姑娘了。”
袁纷掸了掸自己的衣服,正了正自己头上的紫金白玉冠,嘻笑道:“是么?纡哥哥,这是你的心里话?你不嫌我比以前更不像话了吗?”
袁纡干咳了两声,道:“多少年前的事,纷妹妹还在记仇?”
袁纷笑道:“妹妹岂敢记未来王上的仇?只是看纡哥哥,如今越发沉稳有度,颇有些王者风范了。”
袁纾知道袁纷从小最爱跟袁纡斗嘴,劝和无用,便拉着袁纷看向清欢,道:“纷纷,给你看,这是我新近认的一个妹妹,名唤清欢。”
清欢看袁纷情形,早已知晓这位就是安北美名不浅的小郡主,作揖道:“见过郡主。”
袁纷双手扶住了清欢的双臂,看着清欢的眼神里却多有疑惑之色,道:“不必多礼。我早已知道此行还有个小妹妹了,可你怎的如此眼熟?”
袁纾道:“你当我为什么认这个妹妹?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当年我们的教习姑姑。”
袁纷恍然大悟,道:“对!就是如玉姑姑!清欢难道是如玉的妹妹,还是女儿?”
袁纡有心遮掩清欢,道:“都不是。这些不妨以后再说,纷妹妹,这么大半天了,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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