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纡凡是歇息,都要翻出地图来查看许久,清欢和袁纾早已习惯。不过,清欢至今还不太适应马车的颠簸,吃了几口羊肉腻腻的,便歇在一旁只顾着喝茶水。
袁纾倒是精神得很,吃完面,在饭馆周围前前后后地查看起来,石头房子的每一面墙她都要仔细瞧一瞧看一看,马车师傅倒也热络,喂了马后便陪着她看来看去倒也没有不耐烦。
袁纾现在已经知道,金玉堂找来的这个赶车的老师傅,名字叫做“老任”。谁也不知道他的全名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就长得十分老态,大家知道他姓任,便只叫他做“老任”,老任至今也未娶妻生子,十几岁到现在只是给金家赶马车,时间长了,老任也忘了自己的真名是什么。
袁纾觉得他人不错,道:“老任,你年轻时候就被大家叫做老任,不会生气吗?”
老任笑起了皱纹,道:“不瞒您说,我现在其实也没太老,还要过一个多月,才满三十四岁。”
袁纡失笑,道:“你原来还这么年轻?我倒真没看出来,你被大家叫了几十年老任,说不定反而越叫越年轻了呢!到八十岁的时候变成‘小任’也不一定。”
老任笑得皱纹更深,道:“承小姐吉言,小人若是真能活到八十岁,叫老任还是小任都无所谓了。”
袁纾盯着他道:“堂哥哥叫你跟着我们,你肯定是有什么绝活的是吗?是不是也像这马车一样,会变戏法的?”
老任道:“小姐可是高估小人了,小人哪里有什么绝活,最大的本事,不过是安静赶车罢了。”
袁纾笑着摇了摇头,又去看她的石头屋子去了。
这段日子过来,袁纾发现这老任的本事,还真不小。他不但会察言观色,赶车喂马,接人待物,事事妥帖,更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绝的是,一路走来,淇江两岸,从昌安到樟垣,每到一个地方,老任都会说当地的方言,而每一种方言,他都能说得自然流利,和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并无两样,所以无论是安排什么吃食住宿采买问路的事宜,他都能做得十全十美,一点都不叫人担心。
袁纾想不通,金玉堂是从哪儿能找来这么样的一个人,居然几十年为金家做事别无二心,连娶妻生子都不顾。袁纡何尝没有关心过这个问题,但他总是对老任十分客气,从不多问也从不多说话,袁纾只当是哥哥心气高贵不愿与车夫为伍,对老任更多了几分歉疚的热情。
休息停当,袁纡三人又回到了马车上。
老任说,这樟垣地方简陋,并无像样的旅店,倒不如趁着天没黑再赶赶路,连夜直赶到七十里外的兰川去,兰川是淇江水路来往的必经之路,那里有几家十二个时辰不打烊的大客栈,专门接待来往的商客旅人,到了那儿再安顿,更方便也更快捷。
马车已经颠簸起来,老任一握住马鞭马缰,整个人顿时变得神采奕奕。
可车里的袁纾却有点无精打采,她眯着眼睛看清欢,清欢一上车就立刻倚着窗沿歪在榻上闭起了眼睛。又见袁纡从头顶的隔层中拿出了一床花鸟刺绣掐边的织锦鹅绒被,蹑手蹑脚地盖在了自己和清欢的身上,轻声转头坐在了锦垫边,也开始闭目养神。
这车子纵然是天下第一舒服的马车,袁纾此刻也被闷得快要疯掉了。她很想找件有趣的事情做一做,却又怕吵得袁纡和清欢不安宁,于是她便只好盯着窗户的小格子悄声数数。
“一个格子,两个格子,三个格子……”
格子很多,袁纾数得也并不快,可不知不觉间,格子还是被袁纾轻而易举地数完了,她默记道:“一共是两千个格子整。”
袁纡已经睡着了,清欢的呼吸声也不再急促,均匀而香甜,可袁纾还是没睡着,她清醒地开始了她的第二遍数格子大法。这次,袁纾数得更慢更小心,生怕之前错漏了任何一个格子。
“每个格子都不该被遗忘,它们是完全平等的。”袁纾想。
夜已越来越深。
马车外的山路也越来越荒凉。
老任的眼睛在黑暗的夜色中好似猫一般发着精光,他只希望马车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早点到了兰川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
月光朦胧的夜路上,却突然亮起了一盏灯笼。
在这荒山野岭的黑夜里,除了这驾马车,难道还有其他的旅人?
老任本不想多看,也不愿多想,他只一心一意要尽快到达兰川。
可谁知,马车行到了灯笼不远处才看清,这灯笼,竟然就挡在路的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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