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只觉自己生平第一次那么勇敢。
他睁开眼时,发现真儿向他伸出双手,内心感激万分。
双脚落地时,他竟哇哇大哭起来,似乎要将这些年的隐忍和酸楚全部倾泻而出。这是自他母亲死后,他第一次哭。
真儿以为男孩是被吓哭的,忙抱住他,用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乖啊,不哭了……”
男孩许是发现在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面前哭很没面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个小女孩。他终于慢慢停止哭泣。
真儿见他终于不哭,递给他一个大大的梨。
“吃吧,我猜你一定渴了。”
男孩不好意思地接过梨,咬了一口,才记起自己还没道谢,忙道:“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不不不,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我要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没有救你的把握的。我力气不够,那藤条是我手脚合力,外加用牙咬,才将它勉强扎牢固的……”
真儿说话时,男孩看了一眼她的牙齿,发现她的牙齿在流血。
“你的牙流血了!”
“啊?不会吧!”
真儿一个劲的把口中的血吐出来,弄得下巴都是血,男孩忙掏出怀里的手绢帮她擦净。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对了,我叫李禄,你叫什么名字?”
真儿刚想说出真名,忽然记起苏子墨告诫过她,不能随意向外人透露姓名。她灵光一闪,道:“阿甲,你就叫我阿甲好了。”
“阿甲?你居然叫‘阿甲’?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二人便在平地上看着日落,边吃梨边聊着天。
真儿:“李禄,看你穿的衣服,不像是附近的小村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玩呢?”
李禄:“我在城里待着实在是太无聊了,于是便看着大人不在,偷偷溜出来出来散散心。”
真儿:“你一个人吗?这样多危险啊!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李禄笑,“我不怕,我李禄从小到大什么都不怕的。”
真儿:“是吗?”
李禄想起自己刚刚因为害怕哭哭啼啼的样子,忽然就不好意思起来,“我刚刚……我刚刚那是意外,意外知不知道?”
真儿笑着帮他圆场,“知道了知道了。”
李禄:“哎,你明明是女孩子,为什么要穿男孩子的衣服?”
真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洗完头,又满脑子想着摘果子却忘记子墨叮嘱的话,出门一定要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
真儿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继而淡定地回复李禄。
“其实这衣服是我哥哥的啦,我喜欢穿我哥哥的衣服。”
真儿冲李禄甜甜一笑,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的。
“对了,你上学么?”真儿怕李禄多问,急忙转移话题。
李禄:“嗯……我爹听说洛阳城闻名遐迩的一位教书先生近日定居了长安。过几日,我就要到他的私塾去读书啦!”
真儿:“是么?那可真是太好啦。唉,像我们这些女孩子,怎么可能像你们一样去上学呢!”
李禄:“你们女子就是要在家学学女红,缝缝补补什么的。长大了好相夫教子嘛!”
真儿:“这样的日子实在太没意思了。我决不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李禄:“听说,那位先生是一个很有学识的人。到时啊,我一定要跟他好好学,将来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李禄说这话时,又想起了刚刚生死周旋的时刻。
倘若没有阿甲,我就再也无法完成母亲的心愿了。
这样想着,李禄决心他日定要倾尽所能去报答她。可是他拿什么去报答她呢?父亲的财权?不,他要强大,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回报这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李禄:“阿甲,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家吧!不然你爹娘可要担心你了。”
真儿苦笑,她已经没有爹娘了。
“知道了。李禄,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跑出来玩了,这样很危险的。”
眼前的女子,明明比他还小,却总是一副大人模样。
李禄笑:“知道了。你若想找我玩,可以随时到城内的李府找我。”
两人愉快地分手。
李禄却站在原地,望着真儿瘦瘦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使得原本胆怯的他,变得勇敢无畏。
他松手的瞬间,生的希望使他变得无所畏惧。
母亲离去,双胞胎姐姐暴病而亡,父亲的淡漠,姨娘背地里的勾心斗角……
这些,在他滑过汹涌波涛的瞬间,忽然被看透。
原来,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只要活着,他就可以去证明给他们看,他也可以变得强大。
他就是他。即使没有人在乎他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他在乎他自己,这样就够了。他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到过,还有那么多人没有去结识……比如阿甲,这个心灵手巧、善良爱笑的女孩子。
李禄回家后,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抱怨父亲偏袒弟弟李墨,埋怨管家的趋炎附势,厌恶姨娘的惺惺作态……
他只是整日都待在书房里看书,有问题就虚心向他人请教。他的一生还有那么长,他不想把时间花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他要强大,他要拥有自己骄傲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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