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棣艰难地消化了一番仙姚的话,最后发现自己消化不了:“仙姚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注意到南宫棣愣住的神情,仙姚一滞,比他更是疑惑,“你不知道吗?莫不成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其实你根本不想与她成亲?”
“……”
“你与箐蓁不是两情相悦吗?还是说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怎么……可能……”南宫棣愣了又愣,他一个大誉仇敌、敌军将帅、敌国皇子,她真的要和自己成亲?要是被大誉皇帝发觉,是要诛九族的罪过!
她是疯了吗!?
仙姚没有一点替箐蓁惋惜的意思,啧啧地摇了摇头,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就说嘛,就她那个脾气,爱使唤人的性子,成日拿刀拿剑的,哪里会有人愿意娶回家?不过这次为了你,亲自慌慌张张跑来找我,倒还是劈天盖地头一遭。”
“姑娘和郡主认识很久了?”南宫棣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反正当他回味过来,有着几分后悔。
而仙姚坦坦荡荡,有问必答:“阆颐五年认识的,那时候她也是伤得半死不活,军医都治不了,只好来找我。本姑娘出手,当然是药到病除!就是搞不懂她一个女儿家,这么爱折腾,天天扎在兵蛋男人堆里,把自己名声越混越臭。”
“我跟你说,别看她一脸清高,孔雀似的不可一世,其实她啊……”
这是南宫棣第一次从第三方的口中正面了解箐蓁。
那是战场上披甲执剑的箐蓁的另一面——作为一位寻常的女子。
作为骠骑大将军唯一的孩子,她自出生开始就注定了非凡的命运。
同龄女子正值豆蔻年华,她卸妆拆环;同龄女子出嫁红装,她疆场厮杀。
沈家不需要柔弱女子。所以她不娇羞淑德,女红作画一概不会,十五便随父出征,平生最恨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割下人头还能舔血,马上飞驰从不输男儿。
大誉并不是少了她就不行,只是少了一位被告诫着出嫁从夫的女子,而多了一位沙场点兵的将军。
她不是神仙,不是圣人,没有得到过绝世秘籍,她的武功是一点点练出来的,她的剑法是一日日磨出来的,她的谋略是一朝朝学出来的。
她也会受伤,也会犯傻,也会喜欢漂亮的衣服裙子,也会固执哪怕不对的己见,也会喝醉了酒就不认人。
仙姚说一次箐蓁醉酒后,抱着她痛哭流涕,说她最不服气的就是父亲无意中感慨了一句“你怎么就不是个男孩儿?”,这一句话她记了八年——直到她随父出征;说骠骑大将军被围逝世之夜,她是如此一个人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找不到父亲的尸骨,她就跪在死人堆上磕头——发誓为父报仇。
听到动情处,南宫棣一阵心酸。
忽的,他想起了自己。
南侗重壮轻弱,南宫棣一副江南书生的模样,自小就不得宠,父王一看他就叹气,说:南侗皇儿应该是铁骑御鹰的猛壮儿郎!
所以在诸多皇子之中,他永远是最勤奋、最刻苦的一个,因为南宫棣从小就知道,他只能靠自己博得锦绣前程,只有靠自己的强大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南侗王觉他生母轻贱,自小就让他远离生母,师承剌维大祭司。从小到大,南宫棣见过母妃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是南宫棣知道,那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他,平生所愿是他一生安康如意的人。
众人的轻贱、鄙夷、不屑一顾,他已经看够也受够了。所以他请缨出战的那日,心想的全是义无反顾,他急需立威立信,他别无选择。
偶尔,南宫棣感觉父王眼中还是有自己的,他生时御赐鎏月金刀,言下除奸邪上斩贰逆,可不论宗族;师承剌维大祭司,习祀礼卜术,这是南侗人最为看重的道行。
南侗善巫,信鬼神,历任南侗王对琐罗亚塞德教视若神明,南侗子民对欧马兹特神的信仰,甚于自己的亲生父母。日日烧香,每逢节日更是必大拜祭祀,欧马兹特是他们不可亵渎的圣灵。
祭祀的时候,南宫棣听过父王祈祷:伟大的欧马兹特神,请保佑我的儿子们,让草原上的幼鹰健康的成长吧!
南侗王育有十三子。每次南宫棣在宫中受尽哥哥弟弟们的白眼,而南侗王却佯装全然不知,甚至反而庇护,他很难心无芥蒂。
次数多了,他甚至在想,他到底是南侗王心中的十三分之一,还是三十分之一,亦或者什么都不是。
行军的这一路,南宫棣也看出来了,南侗宫中想他死的人怕是比大誉宫中还要多。他在皇子排行第九,本就隔着宝座十里八里远,但他们就是不愿意放过他。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外贼易挡,家贼难防。
他外要抵御大誉,内要与宫中周旋,单单为了军粮一事,就向宫中递过无数张折子。
南宫棣后来想明白了,南侗宫中那些人想是想打赢这场战,而且是不动用南侗一丝一毫,最好是让他自己葬送在这条征途中。
所以他做不了仁将。打一个地方,就抢一个地方,不如此,他根本挺不来这七年。
就如此,他也只挺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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