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站着作甚?难道还要我自己去动手不成?!”司徒晔一口气未疏解,却见三人都呆立着不动,想起谭氏时常劝说他该严厉些的话,越发觉得是不是平日里待她们太过亲厚,这才全都失了规矩,现在竟连自己的话都敢不听了。
见司徒晔面色发沉,眉宇高蹙,大丫鬟采晴忙蹲下身子,拾起那方黄杨木镇纸,坚实厚重的分量握在手心让她一阵心慌,口中道:“这就去。”匆匆带着采桃和采莲出了苍澜轩,往芳雅苑去了。
门口候着的小丫头见三个大丫鬟一齐出来,还以为有什么重要吩咐,刚要上前询问,却被面色冷峻的采莲和采桃支到一边去了。
三人步调不一,却都是急匆匆的。采晴手攥镇纸走在前头,采莲和彩桃随在其后。
年纪最小的采桃偷拽了一把采莲的衣袖,往前努了努嘴。采莲没法,只得向面色微凛的采晴问道:“好姐姐,你且先告诉我们,咱们这一去,到底该责罚姨娘身边的哪位姐妹?爷没说清楚,姐姐就带我们出来了,我们也不敢回问,这罚对也就算了,若是罚错了人,可怎生是好?”
采晴沉默半响,脚下却一刻不停,冷笑一声:“哪位?你难道没听懂爷的意思?赵姨娘身边的丫鬟,又敢对小姐口出恶言,无中生有之人,除了那芸珠还能有别人?”
采莲和采桃一细想,都觉得有理。芸珠是赵姨娘陪嫁来的家生子,最得赵姨娘信赖,更是她少不得的左膀右臂,每每赵姨娘只需使个眼色,芸珠就能替她将事办妥。这些年在司徒府,大大小小的坏事她可没少干。
采莲道:“这也奇了。要说爷向来不理会这些恶心人的话,怎么今儿个就恼起来了?”
采桃到底年幼,嘴里藏不住话,说:“我倒想起一事。今儿晌午我原想拿新样式的络子给秋桐姐姐看,老远就看见芸珠在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和辛妈妈说话,我想我要过去,她定觉着没趣,就先回来了。现在想来,定是芸珠在太夫人跟前又嚼了什么舌头,惹得爷不高兴罢。”
采莲小声嘀咕:“且不论她在太夫人跟前编排了什么,你们瞧着,这一下,还有谁敢怠慢了瑶华院里那位小主子。”
说着三人已走过长廊,又过一个小花厅,绕到女子所居的后院。
采晴听采莲话中有话,怕她失礼,便提点她道:“原是她僭越了。主子再淘气顽劣也依然是主子,失了本分,自然要有责罚。即是你我,也是一样。”一句话说得采莲面色微红,只觉得自己话中嘲笑瑶华院的意思被采晴挑出,面上也就敛了笑。
唯独采桃不解,还要再问,三人却已经迈入芳雅苑的院门,便只得作罢。
刚进院子,便闻到馥郁的花香,名贵的牡丹,俏丽的月季,娇艳的海棠,还有让人满目艳红的杜鹃,全都在院子里娇人绽放。一层层的各色花朵将小径包围,仿佛让走进院子的人置身花海之中,鼻息之间都充满了香甜愉悦。
芳雅苑里种植的花目虽大多和槿桐院相同,但更胜在娇艳名贵,非槿桐院可比。
三人也不多看,直接往张素心所居的正屋走去。她们虽不常来这芳雅苑,但跟在司徒晔身边什么名贵稀奇之物没见识过,所以并不像其他小丫头进了这院子都先惊奇赞叹一番。这也是大丫鬟同小丫鬟的不同之处。
赵素心的两个小丫鬟,千红和桃红正坐在屋门前的石阶上小声说话,见采晴三个来了,忙站起来,笑着问:“各位姐姐怎么得空来了?可是爷要见姨娘?”
采晴也不与她们客套,直接问:“芸珠呢,可在屋里?”
“原来是找芸珠姐姐,她不在这屋,我这就去唤她。”桃红嬉笑一声,也不等千红说话,朝旁边的耳房跑了过去。
“唉,你等等——”千红想拦着她,桃红却没听,一眨眼就溜进耳房唤人去了。
千红虽和桃红同岁,但人更机警些,见采晴三人如此阵仗,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便小心翼翼地套问:“三位姐姐这么急着找芸珠姐姐做什么?”
三人都不答她,千红转了转眼珠,忽然高声说:“哎呀,瞧我,这么大热天,还让三位姐姐站在屋前说话,可是我的不是了。姐姐们且移到偏屋,略吃些茶果点心罢,芸珠姐姐一会儿就过来了。”芳雅苑多种草木,绿树隐蔽,即使艳阳高照的时候也比外面凉爽几分,更何况现在炎夏未到,哪里会热。千红如此说辞,不过是想给耳房中的芸珠提个醒,小心为上。
千红的用意她们也知道,若是平时,三人也就装聋作哑,将就着歇息去了。可这一次,司徒晔正值气头上,亲自吩咐要好好管教芸珠,她们哪里敢拖延。而且看样子,赵姨娘也不在无力,正是责打芸珠的好时机,不然等张姨娘察觉,又不知要如何撒泼大闹了。
采晴朝桃红进去后就屋门大开的耳房瞧了一眼,对采莲说道:“你留下。”说着斜睨了千红一眼,教训她道:“小丫头片子也敢跟我摆心眼,趁早收着点吧。”
千红唬得一跳,委屈道:“姐姐哪里话,就是打死千红也不敢在姐姐面起一个心眼儿,千红都是一片真心——”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采晴已经带着采桃往耳房去了,根本没用心听。
“行了,人都走了,谁有功夫看你演呢?”采莲嗤她一声,拿帕子朝千红脸上掷了去,“你个小鬼头,越发皮了,都敢在采晴面前瞎闹腾,明儿非打你几板子才皮实。”
千红瞬间收了委屈,拽着帕子,咧着嘴儿嬉笑一声:“好姐姐,我胆儿小,你就别吓我了。快告诉我,今儿你们来是为的什么事?”
采莲收了笑,喃喃道:“能为什么,还不是那——”说到一半,就想起采晴话中有话提点自己小心说辞的话,遂改了口,“又乱打听,你的耳朵和嘴巴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拧了去,省得留着惹祸。”作势就要去掐她的耳朵尖儿。
千红捂着耳朵四处乱躲,嘴中笑着求饶道:“好姐姐,我不问就是了,不问了不问了。”躲闪间,忽然撞进了一人怀里。
只听头上传来一声疑惑:“什么不能问?说给我听听。”
这一声差点把千红的魂儿都给吓没了,慌忙站好身子,朝来人行了大礼:“大少爷。”采莲同样赶紧行礼问好,同时将吓得虚软的千红扶了一把。
突然来的这人,正是府中嫡出的大少爷,司徒昊天。
而这个让千红吓坏了的大少爷,此时笑弯了一对剑眉星目,怎么看都是一副俊俏可亲的模样,就不知为何千红会这样害怕了。
“都起来吧。给我说说,你们在闹什么?”
采莲不知如何开口,千红更是不知要说什么,两人都相对无言。
“哦?这么神秘,连我也不能说?”司徒昊天并不生气,反而朗笑一声,大步朝耳房走了过去,临近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朝面面相觑的二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说我自己听去。”
千红深吸一口气,猛退一步,待司徒昊天转过头移开目光时才勉强站直,只是腰身还有些发软直往后坠。
采莲担心地托了她一把,问道:“千红,你没事吧?”
“没——没事。”千红晃了晃脑袋,声细如蚊蝇,一点也不同于之前嬉笑玩闹的时候。
“你,还在怕他?”
“嗯。”千红闭了闭眼,司徒昊天脸上身上沾满殷虹血点,唇角带笑的画面又钻了出来,让她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栗。
采莲眼中怜惜,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别怕。”采莲的目光朝司徒昊天望了过去,只见他静静地立在耳房外,正光明正大地偷听。
“地上的镇纸是爷赏你的,自己动手吧,我数着。”
耳房内,正站着四个女子。一柄黄杨木镇纸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人上前捡起。
房内静静的,鸦雀无声。
好半天,才有人发出一声冷哼:“怎么,还要我送到你手上才肯用?采桃。”
立在后面的采桃不敢犹豫,忙上前拾起镇纸,捧到对面一个满脸愤然的女子面前。
“你们凭什么责打我?!采桃!你好大的胆子,你敢打我?你敢打一个试试!”
采晴挑眉,都这时候了还敢横?看来她这会惹祸的嘴巴确实该好好责打一番。
“采桃,爷是怎么吩咐,好好给这不服管的浑丫头学学!”
采桃捧着镇纸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但想到司徒晔的怒容,只得状着胆子高声道:“芸珠姐姐,得罪了。爷的吩咐,小小丫鬟,竟无本分,敢对小姐口出恶言,这戒尺便是惩戒。若有人再犯,便逐出府去!再有人在府中兴风作浪,无中生有,仔细她们的舌头!”说罢,竖起宽大镇纸,朝芸珠涨得微红的脸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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