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莫小寒没哭，他怕眼泪花了眼就无法在这片黑暗中肆意地凭借思念清晰勾勒出那抹倩影。
他用手困住自己也是困住快要宣泄而出脱离控制的情绪。
战士的脆弱只能短暂，酒精治愈了他们，三人又很快回复到了冷静审慎的状态。他们主动收拾好了碗筷回房睡觉养精蓄锐，三个人睡在一张大通铺上，入了夜还有些寒冷，男主人替他们烧热了炕。
暖是最易滋生睡意的，熊大哥一马当先打起了呼噜，耗子睡觉不规矩动来动去最终以一个奇异的姿势睡着了。而莫小寒例行在睡前掏出了他宝贝的蓝布包。
布包很厚叠了数叠，他一层层打开用双指拿起里面静谧地平躺着的那张小相。他翻了一个身，侧对着窗户将手举高透过窗户洒进来的一点光亮端详着上面有些不好意思笑着的人。
这是第三百二十五次看这张小相。
他给自己规定的是每日看一次，但时常犯规。痛些的时候看得多一点，愉悦的时候更贪心些，若不是怕长久捏在手中会使脆弱的纸片变形他是绝不会在睡觉的时候收捡起来的。
他特地用力一张很大的布包来包裹这张小小的相片，这样可以将布包叠得足够厚不至于被血污和汗水浸染。前线条件苛刻一连整月不能洗澡都是常事更别提有衣物来换洗了，外衣总是被残留的火药灰、干涸的血迹覆盖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里衣便是由汗水湿透又干反复好几遍的，甚至有的时候他自己都嫌弃这一身的味道，而他又想将这张相片随身带着，就只好尽可能的用厚布将它包着，不然上面的粲然的笑颜早已模糊一片。
起初他是将布包贴着心腔放的，后来将它移到了左胸前，因为他不舍得有子弹将这张相片贯穿，一旦下了战场他便又将布包挪回来，只有贴着心口汲取些能量他才能一日日咬牙熬下去。
恋恋不舍地他将相片放回布包中再郑重地叠好揣回怀内，莫小寒满足又不甘地闭眼了，他必须得睡了，往后两天无时不刻是命悬一线、亡命而逃。
躺在床上时莫小寒回味起了刚才吃的那碗面，山西的醋香绵可口把每一根面条都浸饱了，他想该给俞幼清带瓶回去，她最贪吃。想着想着，在萦绕不去的香醋味儿中他进入了自以为的最后一个梦乡。
天还没亮他们就已准备就绪，这家人隔三日就要向城内一些店家送新鲜的菜，因此他们要借送菜之由混入城中。
满满两大板车的鲜嫩蔬菜、活禽，三人做典型的山西农民打扮推着板车往县城方向去了。
天擦亮的时候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最近城中有好些分量不轻的日军军官因此城门口的检查格外的严格，除了要看良民证还要让每个人都张开嘴，牙齿不太好的就是农民因为那个时候刷牙的习惯还不如后来普及，再看手，做农活的茧和枪茧大不相同但三人都是新兵手上的枪茧远没有养成。
三人中熊大哥和耗子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自然天衣无缝，而莫小寒从小也是做惯了粗活的一双手和他俊俏的脸很是不符，因此唯一的破绽就是他齐整的牙口。
果然，日军拦下了他们，举起良民证上下和本人核对后一个个掰开嘴查看时便出了问题，突然他们架住了莫小寒叽里呱啦地说一通很是激动，耗子机灵，赶紧连笔带划地解释。
“太君，小孩，讲究讲究！牙齿好看！刷牙，天天刷牙，刷牙才能娶媳妇哩！”
城门口除了有日本兵还有汉奸，那位汉奸看后面的人排了老长的队心想这里不快点解决后面跟着拖不知什么时候才结束的了这个苦差事，他还要去柳巷睡觉呢。瞧着这个孩子年纪不大一副老实模样，被日本人架住了又惧又怕只差哇哇哭，除了牙齿好了点的确不像什么能拿枪的人，于是他跟着解释。
几人好说歹说日本兵才半信半疑地放过了三人，虚惊一场总算进了城。
没想刚进城他们又被拦住了，是方才排在他们前头的一位矮个汉子，三十出头的年纪。那人坐在紧挨着城门口的一个面摊儿上神秘兮兮拉过他们，凑近了头，问出的话让他们惊骇不已。
“你们是来打日本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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