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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竟然满是甜酣,迫得房疏也柔声起来,“你刚刚唤我什么?”,却也难掩颤抖。

“好哥哥,我就知道你喜欢这句,每次一唤,倒似要抽出我精魂来!”

看他眼里,一点也瞧不出端倪来,房疏松口气,莫不是自己太过舒坦,想的当成了听的。

两人躺在一旁贵妃榻上,相拥而缓。

“你为何时而帮你父亲,时而暗中阻他?”

揽腰的手收紧了几分,“我当他爹,他未必当我为子,最多不过是一把好使的剑……”

人身体里容不下的东西,或消化,或排出;心里容不下的感情,不自主便会倾吐出来。

“你恨他?”

“若不恨,我不会阻他;若恨,我早杀了他,你说我恨不恨?”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当年我娘年岁不过十八,生得小巧娇怜,就被入奄参佛的沈一贯相中,他当时在应天府为官,我娘本是乡野女子,眼界不开阔,看他满腹经纶,能说会道,罔顾人伦,就与他痴缠风月,待他被召入京做官,我娘发现已经有了身孕,被主持老尼发现,便驱逐出奄……她也是犟,非要生下我,好几次险些夭折,三岁那年,乡间遇蝗灾,家家户户没有吃食,娘迫于无奈,生存面前顾不得尊严,用她唯一的优势向镇上黄郎中换取了些吃食,才勉强苟活……五岁那年应天府爆发瘟疫,我身体太差,就染上了这病,一时间人人自危,好不容易把我治好了,她又染了,她却一直撑着不曾露一丝,临终前只说她困了,起不来做饭,只摸出了两个铜板让我去街上买两个馒头自己吃,说我爹在京城为仕,等她睡醒了,就带我去寻爹……等我回来守了她两天两夜,发臭了都没有醒来……她生前最多的话就是——你爹安排好京城里就回来接我们,这是他当初承诺的。”

一席话下来,说的平淡,仿佛讲着别人的故事。

房疏却难以想象,他是如何经历了淫尼之子的唾骂,丧母之痛,流浪之苦。

身影瘦小,衣衫褴褛,与狗夺食的形象跃入脑海。

初见时不善于言语,唯唯诺诺,蛮招人疼。

“那你还不恨他?!”

“再怎么样,他也是这世上唯一与我有血肉联系的人……他当初根本就是忘了我娘而已,对他来说不过是露水一场。十年前,一场重病,他将我接到府上,救了我命,突然认了我这儿子。”

人啊,不可理喻的事情太多了,对方看似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一个莫名其妙的缘由便能烟消云散。

“你又如何恼你师父,师弟?”,这些问题房疏一直紧埋在心,一直只靠揣测,如今开了闸也关不住涛涛好奇心。

“没有恼!”,霍台令像个被踩了痛脚的猫,急着炸毛。

房疏掩嘴轻笑,笑得暖人,反而让霍台令讷讷的。

“闻玄青是个二愣子,哭包,偏偏曾凌天对他的关心最多,对我时常不闻不问……”

“那你小时候还对他那么好?!去哪里都不忘给他带吃食!”,说起这个,房疏还有气,那时候去他家里也是,不到半时就担忧那个哭包师弟,牛玉环见他爱弟心切,时常让他打包些吃食回去,似乎他生活了除了练武,师父,师弟再无其它,让房疏时常感觉自己与他有些距离。

“你怎么知道我对他好?我什么时候给他带吃食了?”,霍台令突然支手起身,立于房疏上方。

房疏暗道糊涂,忙说:“闻大人说的……百般念着你的好。”

见他疑虑未消,房疏又说:“你不觉着,曾大人是把闻玄青当姑娘养了,这父亲都偏爱掌上明珠,对闻大人关注多些,也是自然……”

“他那破性子倒是真像个女人……提他们扫兴!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不会爽昏了头……忘了吧?”

说罢,装作不经意蹭了他鼻尖,又将头放置在他肩头,动作亲昵如情人,房疏一时张口结舌。

“我们……”,话未说完,便又腰斩。

“好像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如此惬意……”,说完,又朝他怀里拱。

房疏眼睫煽动,口张开却出不了声音。

“你刚刚要说什么?”,霍台令手指绕着他发梢,打着圈儿,拉到鼻尖轻嗅,然后放开,又拉起转圈,如此循环往复。

“你的新婚妻子呢?新婚燕尔……不更应该如胶似漆?”

霍台令坐起,又揽他入怀,他没有什么气力,也就任他去了,这次换他靠在霍台令肩头。

霍台令心情大好,语气里也带了笑意,“你吃醋了?看你刚刚自己晃荡地厉害,也不像身体有事儿,怎么就不来参加婚礼?”

“没……”

本来以为房疏又是一番激烈的否认,没想到这伶牙俐齿竟然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股不知名状的喜悦席上心头,如丹田溢气,通席全身,连四肢都有些微微颤抖,他此时无暇顾及这不可名状的情绪,他只是迫切想知道答案。

“房疏……”,霍台令喉头滚动,“你是不是喜欢我?”,他板正房疏面对自己。

问出口,更紧张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他哪里来的及思考,只是隐隐有些害怕,害怕他潜意识里不想听到的答案?

事后再想起真是万分滑稽,一个男人问另一个男人喜不喜欢,情或爱,矫情做作。但他就是问了一个他从来没有问过别人的问题。

房疏心跳如鼓,面红耳赤,身上泌出细汗,黏腻着两人。

两人的胸腔同样跳动剧烈。

“是……”

这一个字抽空了房疏肺腔里所有的空气,扒光了他所有的遮挡,用尽了二十多年来积攒的勇气。

这声音虽然小,但近在咫尺的霍台令听得清楚明白,一只野兽马上冲出了天灵盖,就被房疏接下来的一席话镇住了。

“我今天来……正是想和你说这些事情,我不想去看你成亲,我也不想和你纠缠不清,见你之前我十分痛楚,我做不了你懂事的地下泄欲工具,若不想我再成第二情欢惹得你恼,还请你放过我……十年前的马价银案,本来就只收入了三十六万两,是有人权利通天做了假账,上报为三十七万两,陷害我爹贪污腐化一万两,背后主谋不知,但沈一贯绝对是帮凶!我是为了洗刷冤屈而来,我们必会势不两立!还不如现在一刀两断!”

霍台令愣神了,他说过别让他做第二个情欢,说过就喜欢他的懂事,如今被他一桩桩提起,竟打得自己哑然。

“可刚刚……是你主动的!怎么说得我强迫了你一般?!”

确实让房疏有些底气不足,他现在只想逃离,不管是霍台令的嘲讽还是嗤笑都会让他内心崩溃。

趁着霍台令松懈,挣扎起身,穿上里衣,套上青衫,系上白玉腰带,胡乱扒拉了凌乱的头发。

霍台令回过神,拉住他,“就算我不检举你!没有我……你在官场里面也混不下去!!在沈一贯背后的人你可撼动不了分毫!!”

房疏挣脱,语气恢复冷静,“你去检举我就刺杀他!若动不了背后的人……还是只能刺杀他。”

“你这三脚猫功夫?!你加上十个尔良都近不了他身,原来以为你步步为营,没想到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胳膊拧不过大腿……既是穷寇,也只能做穷寇!”

霍台令咬牙切齿,“你在威、胁、我?!”

房疏仰起头颅,手指紧抠入手心,“哼,哪里敢威胁你?上次被李政抓住,你不也是毫不犹豫地动手了吗?你若怕沈一贯安安危有险,不如直接在这里了结了我!”

霍台令被房疏流露出来的痛楚怔得说不出话,那两天为了这个人就差把京城底掀了天,上得罪皇上,下触怒百官,直到见到李政送来的小指,他才松了一站口气,这指头虽然污秽,不识肤色,但太过瘦削,环节太过突出,就像指骨上只覆了一层皮。

到了大兴坡,自己靠那麻袋几步远也没有闻着檀香味,一时大喜,认定了麻袋里并非房疏。

房疏见他不说话,表情怔然,转身想走。

霍台令有些急躁,只想留下他,怕他转身就会不见,思及此,头痛欲裂,有什么东西破土欲出,这感觉不陌生,却很可怕,他想避免,却不得其法,像没有学会走路的孩子,笨拙蹒跚,“再吃个饭……天都黑了,先不说这些事了。”

房疏拍开他的手,眼也红红,鼻也红红,眼里一颗泪欲落未落,如初晨荷叶上的水珠。

“你没有听懂吗?我说了再无瓜葛……你这是找恼吗?!”

说罢,开门出去,门还吱呀摇晃,就听得楼梯脚步声越行越远。

门口木板上有一滴泪水,滴落如花,但不出半柱香,它就会风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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