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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县衙内院,赵氏携儿女跪在谢元桢脚下,苦苦央求:“大人总管大理寺多年,慧眼如炬。圣上厚待陈家,陈家感恩圣宠,又怎会勾结外党,行欺君叛国之道?”

厅堂正位上,谢元桢品鉴着墙上悬着的字画,颀长的身影与众人相背而立,任凭底下妇人哭得肝胆俱裂,都扰不得他半分兴致。

若不是有十足的耐心,就是全然不想搭理她。应天府尹赵东阳以往受了陈骏不少恩惠,见状替话道:“老夫人这是做什么?您可千万收敛些,别在次辅大人跟前失了礼节。陈大人不过是暂押,待审问清楚,次辅大人自有裁夺。”

确实是这么个理。然而,赵氏深知赵东阳的秉性,他素来左右逢源,只认权财不将情面。眼下她夫君尚未定罪,他不敢轻易结下梁子,但若上头这位谢大人咬死不放,恐怕………

名义上是奉旨巡查,莫不是眼红监办织造的肥差,想趁机敛财?陈家好不容易有今天,再经不住波折了,若能破财消灾,她倒甘愿。

赵氏思忖一番,抹尽了眼泪,正色道:“府尹大人所言极是,怪老身思虑不周,有失体面了,还望次辅大人体谅。”说罢转了话头,壮着胆子提议:“既然次辅大人要在江宁公办几日,何不来咱们府上小住?老身厚颜,想尽一尽地主之谊。”

赵氏用意显然,寻个好听的由头,想暗中行贿。

谢元桢是皇帝的新宠,妄想攀附、巴结他的不计其数,首当其冲便是应天府尹赵东阳。

早先卷入户部贪墨一案,而今又因倒卖私铁被谢元桢捉了个现行。面上是查陈骏,实际是想一并清算了他那些陈年旧账。

赵东阳做梦也想不到,陆首辅的“得意门生”正盘算着把陆派连根拔起。是死是活全凭他谢元桢一句话,要想全身而退,唯有在他前极尽讨好。

所以,紧要关头,这……这赵老妇瞎凑什么热闹?!

赵东阳恨得牙痒痒,正琢磨着如何替谢元桢婉拒,却见他踅身瞥一眼赵氏,双手抱胸,象牙面的嵌金折扇抵在肩上,声色淡薄:“老夫人好意,本官却之不恭。”

“大人……”赵东阳上前一步,察觉到他神色有变,欲言又止。

果然还有转圜的余地!赵氏一阵狂喜,伏地拜谢。

谢元桢不以为意,接着道:“据闻陈家有一处信芳园,里头雕栏玉砌、画栋飞甍,景致宜人。本官清净惯了,不如就去那儿落脚吧。”

没来由的指名要住信芳园,不知是何用意。

赵氏暗自思忖着,忽而脑中劈下一道惊雷,瞬时白了脸:外人哪会知晓陈府有这么一处宅子?他分明是有备而来。

那宅子早早归置在陆琮名下,经不得追究。他此番提及,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陈家的罪责远比不得陆家,一旦揭破,后果不堪设想。

赵氏急张拘诸,细微之处皆入了谢元桢的眼,他看破不点破:“怎的,老夫人不乐意?”

言尽于此,她哪还有推拒的余地,唯有硬着头皮接话:“信芳园不过是座寻常宅院,承次辅大人厚赞,老身这就命人回去收拾。”

赵东阳见状,虾着身子凑上前谄媚:“下官送送大人。”

倒卖铁器、军火一案揪出了不少官员,赵东阳亦在其中。他是应天府的一把手,是陆远多年来的“爱将”,杀了他等同于卸了陆远的左膀右臂。然而,谢元桢觉着,他活着比死了更有利。

皇帝根基不稳,为安抚藩王,一直收敛着。正所谓恃宠而骄,裕王近来愈发放肆,长沙府民怨沸天,状告的折子就没间断过。

前些日子他又向陆府提了亲,两人狼虎一窝,勾结外邦,上头忍无可忍,下了暗谕,命他力挽狂澜。

之所以不拒绝赵东阳的谄媚,无非是想顺水推舟,从他口里引出更多消息。

打发了陈家人,赵东阳替谢元桢备轿,一路随行至府衙门口。

“先前求您的事儿……”

谢元桢知道他要问什么,刻意缓了步子,“犯不着心急,该了结的终归躲不掉。本官明白府尹大人的难处,为官不易,既要顾全一方百姓,还得权衡利弊,在党争间左右逢源,方能占稳一席之地。”他话到一半顿了顿,故作沉吟,“不过,你做的那些勾当犯了圣上的忌讳,想一笔勾销,怕是有些难。”

凡事都有个解决的办法,是破财消灾,还是栽赃陷害,只要这位“活阎王”放他一条生路,叫他办什么都成。赵东阳汗颜,焦灼追问:“难在何处,望次辅大人提点。”

谢元桢很是沉静,曼声回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奉圣旨清扫乱党,断然不能徇私枉法。”

徇私枉法?下头的人多半是依着上头行事,真论起王法,有几个是干净的?再者言,他谢元桢又能清廉到哪儿去?

赵东阳又恨又怕:“下官至多是贪财,但绝不是乱党呐!那些铁器是按陆首辅的要求征来的,账册、信件一并具在,您一看便知。”

谢元桢显然没兴趣知晓,“还是送去宫中罢。至于府尹大人……”他手心压扇,似笑非笑,“你必然能猜到圣上的心思。陆首辅和裕王殿下是留不得了。圣上正值用人之际,你若想戴罪立功,本官可以给个机会。”

赵东阳愕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有此谋划。除非……他已暗中分解了陆远的势力,想借皇帝的东风烧一把火。

没想到自己会因祸得福,先一步踏上了“正道”。赵东阳不禁暗自庆幸,当即深深一揖,“下官愿为次辅大人分忧。”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谢元桢点了点头,满意至极。

不久,谢元桢乘轿至信芳园。

赵氏欲带他赏游一番,他没多大的兴致,反直言:“带我去她住过的院子。”

她?难不成是……毫无预兆的想起了安然,赵氏蓦然警醒。虽知道安然身份不可言说,却不曾想到会引来次辅。再听他的口吻,这两人似乎是相识的。

赵氏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侧柏应了声:“大人请随小的来。”随即引他入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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