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微怔,似是十分担忧:“母亲说,大哥在赌坊与人争执,对方受了伤,没想到这样严重。”
“若非走投无路,以他的性子,未必会来寻我。”他言语中不乏嘲讽:“他把人鞭打致死泄愤,却不知对方也是个有来路的。”
“什么来路?”
他轻哼一声:“纪闻的义子。”
东厂猖獗,掌印太监纪闻是御前红人。惹着他,那就等同半截身子踏入鬼门关了。
谢婉闻言不免诧异,谢元桢复而补充道:“原也是在司礼监当差,得了恩典,在城内安了家。谢元极与此人一路货色,出事也在意料之中。”
纪闻容手下在外安置,想来是格外疼爱了。这案子悬着,上头步步紧逼,刑部摸不出头绪,横竖会交给大理寺来断。她哥哥升了次辅,风头正盛,旧部巴结还来不及,由他出面是最合适的。谢元极自然会想到这层,赶在东窗事发之前来了。
谢婉思忖着,突然警醒:“哥哥早知晓了?”语毕觉得自己愚钝至极,她哥哥心思极沉,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以他的手段,布几个眼线不是难事。或许事发当天他便知晓了,只等看好戏而已。多行不义必自毙,独是形容谢元极这样的蠢货。
谢婉理了理思绪,好生劝诫:“母亲可是央过哥哥的。既然大哥迟早要伏法,哥哥且当不知道,何故推他一把?”
谢元桢观人入微,谢婉的招数,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只是比府上那位假夫人高明一二,到底还是孩子伎俩。
他扯了扯嘴角:“婉儿不是素来讨厌他?横竖得死,分什么早晚。”
谢婉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她是讨厌谢元极,除了他固然好,可不知怎么,她就是开心不起来,脑子全然是管家的那番话——
“此事可不必闹大,今儿大人不知怎么,就和大公子杠上了,半步都不让。”
“夫人醉酒,被大人抱回屋里去了………”
两人并肩走了多时,眼看快到分开的岔路,谢婉忍了很久才叫住他:“哥哥可是去嫂嫂那里了?方才遇上管家,听口气,嫂嫂似乎……”
她问得模糊,小心试探着,不料他竟不以为然,半点不避嫌:“她无碍。”说时面上透出稍许不耐烦,“你们为何擅自留人?”
他拧着眉毛,莫名的疏离,谢婉眼巴巴地望着他,鼻头微酸依然故作镇定,慢条斯理地解释:“哥哥莫要气了,母亲不过是客气邀他留宿,谁知他就顺应了。都怪婉儿,没有及时劝阻,给哥哥填麻烦了。”
“再没有下次了。”
轻描淡写,冷不防叫人后脊升寒。
他手段狠辣,如今连自己胞兄都不放过,旁人或许会骂他讽他,可她不会。她从前爱慕他,如今更敬畏他,更从未觉得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可惜,平白隔了这么一层关系。
她是大家闺秀,分寸拿捏得当。对于他的私事,以妹妹的身份问多了不大妥当。唯怨肚子里憋着的闷气,叫她委屈至极。
谢元桢从来都是只疼她一人,何曾对旁人上过心。她尤记得幼时被他抱过一次,那日她贪玩崴了脚,他斥了奶娘,将她抱回院子。
那时她年岁小,兄妹间没什么避讳。自她及笄,他似乎有意避嫌。如今再想叫他靠近就不能够了。
他骨子里讲究,又有些洁癖,一般女人亲近不得。他不爱嫂嫂,这些年待她如客,从未越矩过。嫂嫂醉酒,这种时候他大约会走掉,怎么还主动碰了她?
回想起来,这段日子,这两人之间是有些古怪的。
他这样一个洁身自好的人,也有耐不住的时候么?他又不是没见过美人,区区一个安家女……
她心怀怨怼,不敢直言。沉默间,只听耳边他吩咐道:“大哥的事暂时不要同母亲说,免得她忧心。”
“婉儿知晓。”
“至于你嫂嫂……”他顿了顿,“谢家顶着皇恩,可别叫人拿捏了把柄。”
谢婉闻言,霎时间明白了什么,心中豁然。
照这么说,果真是她多虑了?
难不成,这两日他对嫂嫂的态度只是走个过场?可她的确是妒忌了,即便是假的都叫她难受。
既然他开口,她岂有不应的道理?谢婉敛了笑意,郑重其事地说:“婉儿行事大哥还不放心么?母亲那头……哥哥晓得的,嫂嫂往日嚣张跋扈,两人早结下了梁子。若要娘宽心,恐怕要些时候。婉儿尽力就是。”
他勾了勾唇:“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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