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一热,要躲,却没躲开,他的手不知何时落在她后颈上,施了力道,掌心滚烫,他问:“这回呢,有感觉没?”
“没有。”她答得斩钉截铁。
周熠松了手,一脸严肃道:“神经内科在五楼,去挂个号看看。”
见何唯面露疑惑,他好心解释:“面部麻痹是大事儿,不及时治疗,严重了可能口歪眼斜。”
何唯眼睛瞪得溜圆,手一扬,小刺猬就朝他脸上飞去,他也没躲,正好砸在鼻子上,又滚落到他怀里。
她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又返回,眼睛只看他怀里的那只,可是伸手去拿的动作却停了半秒,周熠视线向下,落到自己腿间,哎,掉的很是地方……
何唯抓起刺猬就走,连个再见都没跟他说。
人都走了半天,周熠的视线还落在那扇门上。
忽然回过神,脑袋往后一仰,靠在床头板上。
他曾亲口跟她说过,他什么都是最强的。
当然也包括自制力。
所以,他想做的事,无论是谁,都不能动摇。
***
次日上午十点,何天奎在办公室里看文件时,秘书专线响起,说是周先生来访,没有预约,一会儿还有高层会议,问要不要见。
何天奎沉吟几秒,说:“让他进来。”
不多时门被推开,周熠大摇大摆晃了进来。
左胳膊还吊着绷带,身穿黑衬衣,绷带也是黑色的,外面一件黑色皮夹克,手臂没法往里穿,就那么简单的披在肩头。这样一副随意之中又带几分不羁的打扮,和办公室中规中矩的风格形成强烈反差,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异数。
何天奎不由眯了下眼睛。
开口时语气如常:“听说你出了事故,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怎么样?别处没伤到吧?”
周熠似乎扯了下嘴角,他径直走到大班台对面,伸手拉过待客椅子,坐下,往椅背一靠,这才懒懒地开口:“行了,收起你那套吧。”
他长腿伸开,让自己更舒服些,“装了这么多年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何天奎没有一点被戳穿后的愠怒,斯文一笑,说:“这你就不懂了,该有的礼节客套总是要有的。”他视线扫过周熠那堪比“京城瘫”的坐姿,继续道:“细微之处,才能体现出人跟人的差别。”
周熠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说得对,你教养好,我是没什么教养,谁让爹妈死得早呢。”
何天奎没理会他的讽刺和似有所指,两手在桌上交握,全然一副无害的姿态,问:“找我什么事?”
周熠撇了下嘴角:“既然你继续玩虚伪,那我就只好直白点儿了。”
“我来跟你要点儿东西。”
何天奎问:“什么东西?”
周熠脚下略微施力,转椅前移,他上身前倾,右手肘撑住桌面:“上世纪七十年代,何中瑞带头自筹资金成立瑞和,最初股东有三十余人,到了八十年代,作为民企在国企夹缝中求生艰难,有人撤股,只剩下十几个人,我父亲是第二大股东。”他顿一下,“我当然是要回属于我们家的东西。”
何天奎看着他:“你似乎忽略了一点,周叔并不一直是第二大股东。”
周熠笑:“没错,他去世后,股权被你们稀释了嘛,只剩下10%,不知道沦为第几位,第四,第五?这个你更清楚。”
何天奎解释:“九十年代瑞和进行技术改造,需要筹资,民营企业融资困难,实行了‘增资扩股’,股东数量也增加了。”
周熠接过:“我只知道,你也是新股东之一,那次变动后,你们父子合计持股超过51%。”
何天奎话锋一转:“你胃口还不小,吴承义那一份还不够?”
周熠平静地接:“一码是一码,那是我按市价买的。”
何天奎回到刚才话题:“当初的10%,你母亲已经签了转让协议。要我把当年的协议找出来给你看吗?”
周熠嗤笑:“谁知道你用什么手段逼她签的。除非你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孤儿寡母把唯一安身立命的东西无偿转让给你。”
何天奎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你要这么说,即便我拿出协议,你也可以找别的借口不承认,我现在可以肯定,你是以翻旧账的名义来变相敲诈。”
周熠看着他,“所以你不打算给?”
何天奎与他对视,平静中透着坚决。
周熠笑一笑,“或者你也觉得10%太少,拿不出手,想多给一点?”
话音刚落,“啪”一声轻响,一个信封被摔在桌面上。
何天奎眼皮一跳,看着那边缘有些磨损的牛皮纸信封,有种不祥预感。他抬眼看向对面人,周熠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
何天奎不动。
周熠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反正他时间大把,耗得起。
就在他左右环顾,打量了一圈办公室陈设,视线掠过一件雕塑上时,何天奎伸手拿起信封,没封口,他略一倾斜,从里面滑出一叠折起来的发软泛黄、明显年头已久的纸,打开时都不觉加了分小心。
已算不上白纸黑字,因为字迹也已褪色。
然而内容却不会褪色。
他逐页逐行看下来,视线顿在末尾的签字和日期上。
周熠轻笑:“眼熟是吧?”
“是不是很奇怪,这个本该消失的东西怎么冒出来了?”
何天奎面不改色道:“这不是原件。”
“没错。”周熠一伸手,用两根指头把几张纸抽回来,“就是激活一下你的记忆,免得时间久了,做过的亏心事都忘了,人嘛,面具戴久了就会忘记真正嘴脸。”
何天奎眉头拧起。
倒不是因为周熠的冷嘲热讽,而是诧异他的动作之快,从拿出信封,到夺回,快得目不暇接,而他的手仍停留在捏住纸页的姿势……
在商场打滚多年的人,擅长察言观色,在最短时间里判断出尽可能多的信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暗暗心惊,如今这个,张狂、邪气,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才是真正的他。
周熠也在观察着对面人的脸色,或者说微表情,他不露声色地陈述:“这是十九年前,何中瑞立下的遗嘱,其中提到瑞和的股份,由你我平分,当然也有些微小差距,为了保证让你当第一大股东。按照这个分法儿,可比10%多多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当时自己也有10%,这样一来,你这个以微弱优势领先的第一股东,就有了危机感,所以才不惜篡改遗嘱。”
何天奎一板一眼道:“这种复印件,不具备法律效力。”
周熠身子前倾,一字一顿地问:“所以你打算不认账是吗?”
何天奎难得仍然心平气和:“周熠,我不知道这几年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想必是吃了不少苦。你母亲当年转让股份,条件之一就是由我负责抚养你到成年,其实别说成年,看在周叔与家父的交情上,我可以给你更多。钱,房子,车,还有其他你想要的,只要你说出来。”
“但瑞和,凝聚了父辈的心血,也是我打拼了半辈子的成果,它是个企业,关乎上万员工的身家命运,不是一块蛋糕,谁都可以分一块,更不是你争我夺的筹码,所以,”他顿一顿,“只要有我在一天,谁也不能染指它分毫。”
他脸色始终沉静,但眼神里还是透露出几分狠色。
周熠有片刻的失神,眼里渐渐浮现出一抹悲色,然后说:“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不能让外人染指的狗屁理由,害死我父亲?”
何天奎的表情有一丝僵硬。
周熠轻声道:“你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周叔’,叫得还真是心无芥蒂。我父亲壮年早逝,别人都认为是意外,只有你清楚真正原因,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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