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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唯正要挂掉,身后响起脚步声。

她拿着手机回头,看见穿着浴袍的父亲,头发湿着,脸上没表情,手伸到她面前,她迟疑了下,把手机递过去。

何天奎把手机贴到耳边说:“没事,按错了。”

“……你也是,挂了。”

何天奎收了电话,越过何唯走到桌后坐下,然后才抬头看她,眼里有一丝她不熟悉的情绪,让她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恐惧。

“不是小孩子了,偷看手机这么没礼数的行为,你也做得出来。”

他语气并不重,但何唯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严厉,当然还有不悦。她立即反问一句:“比欺骗家人、背叛婚姻还没礼数吗?”

何天奎眼睛眯了下,面色明显阴沉。

何唯问:“是谢千语吧?您还在跟她刺探周熠的情况吗?”

何天奎只说了句:“你不懂。”

何唯苦笑:“您错了,我很懂。”

何天奎略有些惊讶,盯了她几秒,又移开视线。

何唯等他开口,可是等了很久都没回音,她心里一阵失望,沉不住气地问:“您不打算解释吗?”

何天奎叹口气,语气柔和了些,“我现在很累,改天再说好吗?去睡吧。”

***

被最信任的人欺骗,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同时被两个最信任的人欺骗,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或许她应该去网上寻找答案,在别人的遭遇里寻求一点平衡和慰籍。

然而也只是想想,事实上,何唯还是按部就班地上课、去工作室干活,只不过难免把火气撒到泥巴上,手劲史无前例的大。

于是也惊扰专注工作的“宇宙直男”师兄,冲她挑眉瞪眼,管她叫“掷铁饼者”。何唯回赠“江直树”,因为师兄姓江。

两人正忙于人身攻击,老师背着手过来,看着何唯的作品,点点头,“有进步,看到了愤怒。”

何唯:“……”

该老师对她的日常点评是,技巧过关,灵气过人,但总是欠缺一点东西,因为活得太幸福,太顺遂,对生活理解不深刻。何唯对此颇有些不服,认为只有她这种才能不为生活所累,不为五斗米折腰,做真正想做的东西。

“江直树”也凑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一会儿,点头:“我也看到了,铁饼。”

何唯扬手就是一拳,让他变成“歪脖树”,他脖子一缩,丢了句“这么彪悍,当心嫁不出去。”

如果举办个“哪壶不开提哪壶”大赛,这位一定能进前三甲。

***

终于捱到收工,何唯洗手换了衣服,拿过手机,看到五六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一个人,沉寂了几天的陈嘉扬。

下楼后,一眼就看靠着车门低头抽烟的他。他闻声抬头,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下巴一层微青。何唯有一瞬的快意,随即又觉得没劲。

她越过他的车和人,径直往前走。

陈嘉扬索性丢下车,迈开长腿跟上去。

她不搭理,他就自说自话:“骗你是我的错,但我不是存心的,这样的事,实在是没法说出口。当时的情形,我不想具体描述,但也绝不是视频表现出来的‘断章取义’。”

何唯脚步一顿,“你也看过视频了?”

“没有。我不打算再见她。但是能想象出她会怎么在这上面做文章。”

他看着何唯,“小唯,我还是要解释一下前因后果。那天中午我爸有个饭局,但他上午开会发火,血压飙升,就让我代他去应酬,在场的都是长辈,我多喝了几杯,然后接到林曦电话去派出所,接着送她和郭旭去医院,郭旭后脑挫伤,要住院观察,他拜托我送林曦回去……”

“一下午马不停蹄,有点累,她当时半醉,又受了刺激,抱着我不肯放手,哭诉对我的感情,还说什么都可以为我做……”

何唯这才插一句:“是她主动?”

陈嘉扬踢一脚地上的石子,有些丧气道:“总之还是我自己没能把持住,当时脑子都是懵的,但后来还是推开了,并没进行到最后,不管你信不信。”

“小唯,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我保证,没有下次。”

他看着她,眼神和语气都无比的真诚。

可何唯却看不到,因为她根本没有与他对视,她异常平静地接道:“如果不是林曦拿出猛料,你永远不会对我说出真相。”

陈嘉扬想了想,坦白道:“因为不想看到你像现在这样受伤。”

“因为我也不想面对这件事,希望尽快忘掉。”

何唯扯了扯嘴角:“但总有比欺骗更好的做法。”

她又想到什么,问:“她在……事前就知道那天是我生日?”

陈嘉扬还在回味她的上一句,随即回忆说:“送她回去的路上,我看了几次表,她问我是不是晚上还有安排,我提了一句。”

他说完也怔住,原来如此。

何唯点下头:“可以了,我没有别的想说或想听的了。”

陈嘉扬皱眉:“小唯,别这样,这不是你的性格,你心里难受,就骂我几句,或者打我几下,别把自己憋坏了。”

何唯脚下不停。她的性格该如何?

那天,她在酒店自欺欺人地想,睡一觉就好了。可是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真的”。继而是失望,疲惫,像是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老师说的没错,她的确太顺遂,没真正体味过人间冷暖。可她宁愿平庸,无所建树,也不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成长”。

一辆电动车从斜刺里开过来,陈嘉扬一把拉住她。

何唯挣了挣,他手里抓得更紧,另一只手握住她另一侧肩膀,仗着力量优势,强迫她面对自己,只是语气带了乞求:“别不看我,别不跟我说话。”

何唯一抬眼,正好看到他的喉结,男性化的象征,脑子里有不和谐的画面一闪而过……熟悉的心痛感随之而来,她冷声说:“放开我。”

“我不放。”

何唯用力挣脱,奈何男女力气对比悬殊,她被成功激怒,得了个空子,一巴掌甩在陈嘉扬脸上。

很响。两个人都愣住。

陈嘉扬手下微松,何唯却没反应过来,以为还在他桎梏之中,她干脆摘下斜挎的包往对方身上抡去。

陈嘉扬生生受着,一动不动。

何唯却很快脱力,扔了包虚弱地喘气,脸上像是冷笑又像是哭,眼里却没泪,陈嘉扬趁机抱住她,她立即挣扎。刚挣开,又被他从身后抱住,在她耳边哀求:“小唯,难受就哭出来吧。”

何唯气道:“你不配听我哭,你们都不配。”

“都是骗子,我恨你们!”

一对年轻男女在大街上搂~抱撕扯,难免引人侧目。可当事人却顾不得这些,直到听见一声喇叭响,近得就在身侧。

何唯抬头,看见熟悉的车身。

驾驶位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戴了墨镜的脸。

他似乎朝她做了个口型:上来。

陈嘉扬看清来人面目时,不由一怔,何唯趁机挣脱。等他去追时,何唯已经拉开后门,他抓到她的胳膊,怕伤到她,松了手,车门“啪”地在眼前关上。

悍马立即呼啸离去。

***

周熠朝后视镜瞟了一眼。

后座的人头发凌乱,白着一张脸,没精打采地靠着椅背。

像一只斗败了的小公鸡。嗯,是小母鸡。

他闲闲地说了句:“今天真开眼。”隔会儿又说:“姓陈的脾气够好的,大庭广众下让你扇耳光,这要是换了我……”

何唯没想到他居然看到这么多,凉凉地接:“你怎么?”

周熠一笑:“就是惯的,要是我,就吊起来打。”

就知道没好话。

何唯哼都懒得哼一声,视线继续投向车窗外。

没多久,前面的人又开口,带了些幸灾乐祸:“人不大,脾气可不小,这么大的火气,他是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了?该不会是跟别的女人搞上了吧?”

何唯正用手捋顺头发,听到最后一句,手一顿,一抬眼,在后视镜里对上那个人的目光。准确说,看不到目光,因为他戴着墨镜。

何唯心里一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选择也许并不明智。

她看了眼窗外,声音平静地说:“前面路口停一下,我要下车。”

没得到任何回应。

到了路口,车子匀速开过去,没停。

何唯坐直,大声喊:“我要下车。”

周熠不紧不慢地回:“想上就上,想下就下,我的车是旅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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