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受了重重一击，倒地后忽而现了原身，银白色巨蟒扭身一闪，消失在假山后面。
他也没去追，雨水浇灭了他眼底炽烈的狂意，等抱起她走到檐前避雨处，他仿佛又是那个一笑倾城的琴师离颜。
戚莫生身上已经流不出血来，破碎的繁花烟水裙裹着她破碎的身体，活气正一寸一寸从她眼中流失。
离颜颤着手轻轻柔柔拭去她面颊的水迹，听到她低低呢喃着什么。
推置结界隔绝院外喧哗的雨声屏气去听，才听到她细若蚊语的嗓音。
“……是你……”
“对，这才是爷本相。爷不是好人，连人也不是。你怕不怕？”他嘶哑着嗓子闷声道：“小捕快，你怎如此蠢昧，你以为你为爷挡了一劫，爷便会感恩戴德以身相许么？你这样的人啊，爷见得多了，可是至多三五十年，爷便连一张脸都记不起了……”
“我知道……“她凉凉绽开一抹笑颜，竭力想说话，可喉咙涌出的血沫堵塞了她的话音。
我都知道……
哪有人会独居寻不到路径的山谷，哪有人会长得这般好看呢？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人，也不会记得我多久。如若害怕，怎还会一次又一次靠近，明知那温暖不是独属的，明知那笑容对街头阿猫阿狗也一般如沐春风，可我管不了自己呀！贪恋着这虚幻的梦境，知是鸠毒，也甘饮不误。
幸好，死前梦还没醒。
幸好，此刻你眼中的哀伤，只是为我。
利箭刺穿身躯的那一刻并不疼，真的，一点不疼，只是忽然害怕死去，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听说人死后走过奈何桥喝下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俱烟消云散，可是我多想再看你一眼。我不想忘记你呀！
你知道么，我这一生，不算长，一件称心如意的事情也没做过。小时候我想令母亲露笑、想让父亲高兴、想讨祖母欢喜，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实现不了。等长大，连买本书籍的银子也拿不出。
母亲领我去寺庙祈愿的时候，我其实偷偷骂了菩萨，如有来生，我愿烧三千支香求菩萨恕罪。
因为菩萨还是了了我一个心愿呀，至少在死前，能让我看见你的脸，能让我知道这不是一场梦。
离颜，谢谢你。
她说不出话，只是又笑又流泪，仿佛一个人在黑暗里磕磕绊绊地走了太长太长的路，已经累极了，终于走到有光和温暖的福乡，终于可以安心地蜷起来睡长长的一觉。她努力把身子往那温热的胸膛靠近一点，抬起手想拭去桃花眸里过分流转的波光，却最终只能够在他雪白的下颌染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的双瞳孔渐渐涣散没了聚焦，不论他运多少妖力想护住她心脉也止不住那躯体渐渐冷下去。
她蜷在他怀里，终于断了气。
大雨滂沱。
雨水顺着屋檐瓦铛哗哗淌下，打得檐下风铃哀鸣不止。凤娘披衣打开房门，浑身湿透的男子抱着一具死尸踏进门槛，在干燥的地面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迹。
凤娘挑亮灯柱，眼帘半挑望向男子：“这般落魄的模样也掩不住绝色之姿，想必就是离公子了。”
离颜将戚莫生的尸体轻轻放在软榻上，扭头幽幽看了她一眼。
“如今世道艰难，想来凤老板生意不好做，新换方地界，这散播消息的方式也真是别出心裁啊！”
凤娘颔首，“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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